第三十三章
戶部一共有十三個郎中,每個郎中分管不同省份的賦稅錢糧諸事,而現在空缺出來的一個郎中職位是湖廣清吏司的。
夏興言管著戶部的這些年沒少貪墨各地的賦稅錢糧,而湖廣素來便有水鄉澤國之稱,賦稅錢糧相應的就較其他貧瘠的省份多。前些年他貪墨下的賦稅錢糧無數,賬面上雖然暫且糊弄過去了,但總是怕永寧帝遣人來查。現在既然薛元敬來出任湖廣清吏司的郎中,倒正好將這個窟窿推在他身上。
這樣既能報了他心中一直懷疑夏天成失蹤和薛元敬有關的仇恨,還能讓薛元敬替他背了這個黑鍋,豈不是一箭雙鵰?
主意打定,他便叫了幾個戶部的親信官員過來,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番。
那幾個親信領命回去,自然平日百般的為難薛元敬不說,也暗中的想要將湖廣賦稅錢糧的事都悉數的推到薛元敬身上。
不過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總是要過些日子才能抖露出來的。
轉眼惱人的長夏已過,金風送涼。
薛嘉月穿著一件秋香色的夾衫坐在南窗木炕上刺繡,不時的抬頭看一眼窗外,等著薛元敬散值回來。
還沒有到秋分的節氣,所以散值的時辰還是申正時分。不過好在他們買的這所宅院離皇宮不算太遠,走路的話約莫兩刻鐘的時間就夠了。
薛嘉月心裡就在想著要不要買匹馬代步。雖然馬匹很貴,但他們也不是買不起……
正想著,就聽到外面院門被敲響的聲音。
采萍走過去開門,薛嘉月也停下了手裡的活,抬頭往外面看。
就見薛元敬正從二門那裡走了進來。
現在並沒有很冷,而且薛嘉月喜歡亮堂,所以碧紗櫥上沒有掛門帘子。她就看到薛元敬走進明間,然後轉過身就往她這裡走。
薛嘉月從炕沿上起身站起來,笑著迎了過來:「哥哥,你回來了?」
薛元敬面上帶著笑意嗯了一聲,然後他一面將身上的官服脫下來,一面問薛嘉月:「你今日在家裡都做了什麼?」
擔心夏興言會過來找麻煩,近來他總是不讓薛嘉月出遠門。但他也知道她是個活潑的性子,整日在家裡待不去的,所以每日散值回來總會問她今日做了什麼事。
也是關心她的意思。
薛嘉月對著他揚了揚手裡的綉綳:「我在綉這個。」
薛元敬已經換好了常服,就走過來看她做的活計。
大紅色的綢緞,上面描著兩尾錦鯉和長命百歲的紋樣字樣。想必薛嘉月也才綉了沒多久,第一尾錦鯉還沒有綉好。
薛元敬長眉微揚:「這是給譚兄他們家孩子的?」
若薛嘉月這是給她自己做的,肯定不會在上面綉這樣的紋樣。而且長命百歲,一看就知道是給小孩子的。
薛嘉月笑著點了點頭:「今兒白天我在家無聊,就去找譚夫人說話了。她現在已經有六七個的身孕了,很顯懷。大夫說年底的時候就會生。現在譚夫人正忙著給腹中的孩子做冬衣呢,我見了,就想著我現在左右也無事,便給她的孩子做幾件兜肚也是好的。」
薛元敬沒有反對。
手頭有事情做,時間總會過的要快一些,她也不會覺得太無聊了。
薛嘉月又問了他今日在衙門裡的一些事,但薛元敬總算微笑著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很好。」
薛嘉月知道戶部是夏興言在掌控著,裡面都是他的人,薛元敬在裡面怎麼可能會一切都很好?肯定是舉步維艱的。但每一次她問起來的時候他總是說他很好……
薛嘉月知道他這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就沒有再問,轉而說起了旁的事。
「……今日我去譚夫人那裡,看到她牆上貼了一張畫。上面畫了一個懷裡抱著錦鯉的胖娃娃,憨態可掬。譚夫人說這是大畫家司馬燁煜畫的,這樣天天的看著這個胖娃娃,往後生出來的孩子也會跟他一樣的可愛呢。」
司馬燁煜?這名字聽著好生的耳熟。
薛元敬想了一會兒,然後就想起那年還在太初書院讀書的時候,賈志澤給他看的那冊圖畫好像就是司馬燁煜畫的。聽說這個人擅長畫各樣的人物,現在是宮廷里的畫家……
薛元敬唇角微抽,不過也沒有說什麼。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采萍就進來說飯菜都好了,請他們兩個人去吃飯。
秋風涼,蟹腳癢,秋天正是吃螃蟹最好的時節,今兒薛嘉月也特地的叫采萍去買了幾隻螃蟹回來。
也沒有多複雜的燒法,直接清蒸的。這會兒熱騰騰的一盤螃蟹放在桌上,旁邊的小碟子里放了醋和醬油,還有切碎的薑末,用來做醬料的。
家裡沒有什麼蟹八件,薛元敬挑了一隻母蟹,掰開,沾了些蘸料,然後將滿滿一殼子黃都遞了過來。
薛嘉月伸手接過。
她是很喜歡吃螃蟹的,覺得蟹黃是天底下最鮮的東西了。今年也不是他們第一次吃螃蟹,不過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她拿了螃蟹在手上,總覺得這螃蟹有股味兒,聞著就覺得胃裡難受。
她只以為是這螃蟹不新鮮的緣故,就叫了采萍過來問她:「你買這些螃蟹的時候,它們都是活的吧?」
聽說死蟹吃了有毒,隔夜的螃蟹也不能吃。
采萍忙回道:「是活的。奴婢看的真真兒的,一個個的都活蹦亂跳的在桶里爬著的。便是先前要上鍋蒸,奴婢清洗的時候它們也都是活的。」
薛嘉月這才放了心,叫采萍和觀言都下去吃螃蟹。
但薛元敬不放心她,問道:「怎麼了?」
薛嘉月皺了皺眉:「沒有什麼。也許是我最近精神不大好的緣故,聞著這螃蟹總覺得有股味兒。」
近來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人總是懶懶的,也極瞌睡。
薛元敬聽了,就越發的擔心起來:「我叫觀言現在去請個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說著,就要叫觀言。薛嘉月忙制止他:「都說春困夏乏秋盹,這有什麼?而且現在也到了掌燈的時候,藥鋪里也關了門,你何必要叫觀言去請?算了,沒什麼大事。」
說著,拿筷子尖挑了些蟹黃要吃。但剛吃到口中,只覺得那味兒越發的腥膻了,如何都吃不下,便罷了。
薛元敬在一旁看的擔心。
等吃過飯,薛嘉月只覺得那股子腥膻的味道一直盤旋在她胃裡心中,很不舒服。最後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吐了起來。
薛元敬擔心不已,如何還會由得她?當即就叫觀言速去請個大夫來。
觀言答應著,提了燈籠出去了。薛元敬倒了杯溫水,將薛嘉月抱在懷裡,讓她漱口。
采萍也擔心薛嘉月,在一旁說道:「夫人這些日子雖然看著精神都不是很好,但還沒有這樣的吐過。都是奴婢的錯,肯定是那些螃蟹有問題。」
「不是你的錯。」薛嘉月對她擺了擺手,聲音聽起來軟綿綿的,沒有什麼力氣,「那螃蟹我只吃了一口。而且你們也都吃了,怎麼不見你們有事?許是這些日子冷熱交替,我受了風寒。待會兒吃兩副葯就好了。」
薛元敬見她面色蒼白,他只覺心中憐惜。忍不住的就低頭臉貼著她的臉頰,輕聲的說道:「都怪我這些日子太忙了,忽視了你,竟然都不知道你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