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費珂(4)
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星期,我在打算送去乾洗的衣服里摸出一張名片。說實話,我已經把那個叫穆樹林的男人忘記了,也把趁著酒勁對那個叫穆樹林的男人說的話忘記了。我抱著衣服緩緩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我的半邊臉上,我開始回憶那天的情形。我好象一直在喝酒,別人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只有我絕望地坐在那裡,一口一口地往喉嚨里灌著酸澀的液體,等待酒精的撫慰,等待自己最終放鬆下來。而穆樹林既不喝酒也很少吃菜。我想起了他特別的笑容,他看我的關切的眼神,他修長的手指。我忽然覺得很溫暖。我拿起電話,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過去,三秒種后,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問他還記得我嗎,他那頭略一遲疑,說出了我的名字。我說我的電話號碼你肯定扔掉了。他連說沒有沒有。我有些矯情地問,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他用一種寬容的就像是寬容一個不懂事的小孩的口氣說,倒是想過給你打電話的,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說那你可以問問我為什麼不給你打電話。他笑了,然後說,那天看你喝多了,怕給你打電話你都不一定想得起來我是誰。那天的電話打了有二十分鐘,掛電話前他說,以後少喝點酒。我說你說話的口氣像我爸爸。他就又笑,他的笑有點滯后,就像是經過思考後才決定笑的。在後來的接觸中,我發現他很少發出那種爆發性的笑,他的情緒基本上是平穩的,內斂的,剋制的,給人一種穩重、踏實、靠得住的感覺。當晚,他的笑就出現在我夢中,儘管他的五官模糊,但那種特別的笑十分生動。而後他的笑時常在我夢裡進進出出,隨意地進進出出。我想我首先是在夢裡被他俘虜的。我們約時間吃了一頓飯,沒過幾天又喝了一次茶。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幾乎每隔一兩天都會見上一面,他給我打電話,或者我給他打電話,不用找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們都知道有什麼發生了,但誰都不先點破。我們談到了各自的生活。我的家鄉遠在千里之外,我的父母老實本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生了個這麼不安分的女兒。七年前,我考上了這兒的一所大學,書讀得不怎麼樣,荒唐事卻沒少做,而且至今還是沒有找到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一個我和我的家人都能接受的浪費時間的方法。眼下我有一個半同居性質的男友,就是各自有自己的住所,不吵架的時候就住在一塊。我們交往了五年,近三年一直在討論分手的問題。木頭有家室,他的太太是個與時代同步伐的強女子,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風華正茂的她捲起袖子,一頭扎進了那場聲勢浩大的運動中;改革開放初期,她是最早下海的那一撥;九十年代中期,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她又在百忙中抽空搞了一段婚外戀,並頭腦發昏地想要和那個比她小8歲的男人結婚。當然沒有結成。這之後,她安靜了下來,要想折騰說實話也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反正錢也賺得差不多了,該實實在在考慮考慮以後的生活了。她給家裡換了一套居住面積和居住環境都更好的房子,給兒子換了個好學校,也許她還想給自己換個丈夫。跨入新世紀后,在她眼裡過於老實本分因此沒有味道因此這麼多年來看在眼裡就跟沒看見一樣的丈夫,突然散發出某種迷人的光澤,她猛然醒悟,這樣的男人才是可以依託終身的男人,所以她又做起了新好太太。木頭比我大23歲,他的兒子比我小1歲,木頭結婚的那一年正好我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