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摩羅山山主沖虛子,外界人人口口相傳,對其當真是又怕又懼,比之那啖寧魔祖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這人神秘莫測,有關他的傳言也是眾說紛紜。
比如,他明明是修仙之人,卻沒有宗門依附,亦沒有親朋好友,連其修鍊的功法也是一個謎團,這倒也不奇怪,大不了便是一介散修罷了。可他與魔族關係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若說有多親密卻也不見得,魔族既然又覺得他是人類修士,並無什麼值得多說,總之兩邊都有些不太討好。因此,他居住在魔族和人族的交界之處,人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的極淵深潭旁,成為摩羅山山主。
傳說他雖然其貌不揚,但背後背著破爛的麻布中卻藏著一把絕世好劍,這樣一把嗜殺的邪劍只要出鞘必要飲血,但沒有人能準確說得出這把劍的名字,因為,見到這劍出鞘的人都已經赴了黃泉。這樣一來,便沒有什麼人想要去探究沖虛子的來歷,他的來歷已經沒有那麼重要,畢竟這麼些年,沖虛子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他不過駐守在摩羅山上,一介閑雲野鶴,已然成為一代傳說。
而現在,那個活在眾人傳說里的沖虛子,穿的衣冠不整,爬在地上手上拿著跟狗尾巴草,一臉諂媚的笑著。
他的面前,是一隻舔著爪子的小狸花貓。
「來來來,喵兒,給你喂好吃的……魚要不要,嗯?」沖虛子臉上堆著笑,一步一步吸引著狸花貓,希望它能施捨給自己一個眼神,最好跟著他乖乖回自己的草廬才是最好。
狸花貓只看了會毛絨絨的狗尾巴草,就高冷的坐在原地,看也不看沖虛子一眼。
也是,瘦小的老頭若是臉上有些白眉白鬍子的倒還平添幾分和藹親善,但沖虛子偏偏面無白須,乾乾淨淨,乍一看上去當真是有些白晃晃的閃眼睛。
再加上此時臉上這褶子劃開的一道道笑紋。
顧愈明:「……」
顧愈明和晏千秋在後面站了許久,但無論是沖虛子還是小狸花都像是沒見到這兩人一樣,一個兀自諂媚,一個兀自高冷。晏千秋看著沖虛子那撅著屁股晃來晃去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顧愈明卻是直接抽了抽嘴角,心中一陣陣的發虛。
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自己外出遊歷時,外面那些人偶爾提到沖虛子時那噤若寒蟬的模樣,如果讓那些人知道沖虛子平日里就這副樣子,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師父……」顧愈明沉默一會,小聲道,「要不……還是算了吧?」
晏千秋想了想,猛然抬頭道:「沒關係的,這老頭一向這樣,做事還是靠譜的!」
顧愈明:「……」
你們倆湊在一起,感覺才更不靠譜了。
小狸花舔了舔爪子,耳尖動了動,發現到了沖虛子身後來了陌生人,「喵」的叫了一聲,瞬間跳起,轉身離開了這裡。
「誒誒,喵兒別走啊!」沖虛子急忙直起腰來想要抓,卻見那小狸花貓越跑越快,頃刻間就鑽入了灌木叢中不見蹤影。
「唉!」沖虛子重重嘆了口氣,回過頭看見晏千秋和顧愈明兩人一動不動的站在自己身後,頓時眉毛就豎了起來,指著他們倆道,「你們來我這裡幹什麼?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來幹什麼來了?」
「喲喲喲,彆氣呀這是。」晏千秋笑著想要走上前去,「這不是因為急著想要請你幫個忙嗎,就過來了。」
雖然晏千秋與沖虛子同住在摩羅山上,可二人居住的地方甚遠,幾乎等於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更何況,沖虛子是摩羅山主,他想沒事就往晏千秋這裡跑一跑自然無可厚非,但沖虛子那草廬,晏千秋還當真沒有去過幾回。
「不行拒絕不可以!」雖然晏千秋還沒開口說出究竟是什麼事,沖虛子卻閉著眼睛脖子一梗,想也沒想的直接回絕。
他回絕的如此乾脆利落,倒讓晏千秋和顧愈明有些手足無措了。
顧愈明發出一聲悶哼,看了晏千秋一眼,有一種意料之中的坦然和小得意。晏千秋卻覺得顏面盡失,和沖虛子這麼些年的矯情通通餵給了剛才那隻狸花貓!
「你,你們,知不知道我能把喵兒哄到這裡來都么的困難嗎?!」沖虛子豎起的眉毛想來在一定時間內都不會橫著下去,他在原地繞了好幾圈,怒氣沖沖道,「我每天去給它抓了魚,烤好了先是扔在離這裡遠的地方,一點一點把它吸引過來。」
「這草,還有這些小鈴鐺,我準備了好久!」沖虛子掏出袖子中一串叮叮噹噹的小鈴鐺,在手上晃了幾下,「這種耐心,就、就跟你對你這個徒弟也差不了多少了!」
晏千秋表情變了變,看著那鈴鐺神色複雜道:「這可不一樣啊,我可不會給我徒弟帶個小鈴鐺什麼的。」
顧愈明也瞥了一眼那鈴鐺,鈴鐺比較小,串在了一起,發出的鈴聲沒有一般的鈴鐺那麼清脆刺耳,反而有些細碎,像是大雪時節,踩在落雪處的簌簌聲響。
「師父要是想給我帶,也可以啊。」顧愈明想了想認真說道,「只是千萬別戴在脖子上。」
晏千秋偏頭看他,本以為他是開玩笑,可見他直直盯著自己很是認真的模樣,沒忍住撫了撫他的頭髮道:「你師父沒有那麼奇怪的嗜好,放心。」
「我失去了捕獲喵兒的機會,你們卻還在我面前秀師徒情深!」沖虛子怒髮衝冠,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們師徒兩人滾出摩羅山!」
晏千秋見沖虛子吹鬍子瞪眼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好笑極了,她可不認為沖虛子這是在威脅他。故而,只是眯起了眼睛笑著問他:「沖虛子,真是奇怪了,憑藉你的功力想捉一隻貓兒來還不容易?何必如此費事。」
「憑我老頭子的功力,別說是那一隻小狸花,就是讓這滿山的動物都成為我的盤中餐也是信手拈來。」沖虛子摸著自己的下巴皮笑肉不笑,看的晏千秋寒毛直豎,顧愈明卻覺得頭頂彷彿籠罩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穹頂,死死壓在他的頭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沖虛子。」晏千秋抓住了顧愈明的胳膊。
沖虛子很快從釋放威壓的情況下回過神來,摸了摸下巴恢復之前豎著眉毛的樣子,不陰不陽道:「可是,你們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強扭的瓜不甜』嗎?」
「捕捉一隻喵兒是要用耐心用真心,用武力抓過來,它恨我,我雖然想對它好,可是它對我態度乖戾,又能有什麼樂趣呢?」沖虛子晃了晃腦袋,悠哉悠哉緩緩道,「此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也。」
撅著屁股誘哄小狸花貓的興趣,晏千秋其實也不是很理解。
「以後我幫你釣魚怎麼樣?釣最大最肥的魚,鱖魚,你說行不行?」晏千秋和顧愈明對視一眼,朗聲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沖虛子動作一頓,眼睛詫異的瞪著晏千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傻了呀你,」晏千秋見他這副樣子頗覺好笑,「我說我替你抓魚,什麼好吃抓什麼,什麼魚肥抓什麼,鱖魚多刺卻絕對鮮美,你答應了我,我現在就給你捉一條回來,喂你家的貓主子,你說如何?」
「你是不是傻呀!」沖虛子驀地跳到了晏千秋的身邊,「這麼好的條件你也不早點說,用鱖魚喂貓?奢侈奢侈,什麼喵啊狗的,快喂我這個老頭子啊!」
顧愈明和晏千秋忍不住交換了一個眼神,相視而笑。
「還不快說是什麼事情?只要不用我下刀山下火海,舉手之勞的小事還是輕而易舉的。」沖虛子咳了兩聲,不經意間的挺了挺胸。
晏千秋笑著看了顧愈明一眼,一臉的「你看我出馬沒錯」的表情,帶著些許小得意。這才轉過頭來對沖虛子道:「上刀山下火海,自然是不需要的。我呀,之前就聽說,你與那鴻雁道人之間有些來往。現下我徒弟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讓鴻雁道人幫忙傳個信,想請你做個中間人,你看行不行?」
「這點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沖虛子轉了轉眼睛,繼續問道,「不過,這要送的是什麼關於什麼的信?」
顧愈明笑了笑:「我下山遊歷之時認識的一位朋友,不過他喜歡雲遊四方一向是行蹤不定,從上次分別到現在已經許久沒有消息,我有些擔心所以給他寫了封信,說了說我的近況,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復。」
說著,顧愈明從懷中掏出了那封信箋,用一個小劍的標誌密封,還加上了一層禁咒。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信箋被拆開,裡面的內容被別人閱讀。
沖虛子從他手中接過信箋,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開口道:「你能學著找我尋求幫助,也是一件好事。」
顧愈明一愣,心中湧上複雜的滋味,笑著點了點頭。
沖虛子這話說的倒也沒錯,顧愈明一向好強,遇到事情只願意自己去抗,鮮少會向周圍的人求助,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他也幾乎沒有要求過什麼,無論是對沖虛子,甚至是對晏千秋。所以他與人相處,總有一層淡淡的梳理,進退有度卻難生親密之心。
他平日對著晏千秋還有幾分親密,對沖虛子雖然不梳理卻仍然有距離。沖虛子也曾暗暗跟晏千秋說過幾回,只怕這是一個捂不熟的白眼狼,可晏千秋卻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更何況,顧愈明雖然性子淡漠了些,但若是把一個人放在心上,那必然也是全心全意。
久而久之,沖虛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提點一下顧愈明,倒也發現了這小子的過人之處,難免對這樣的後輩心生了幾分喜愛,也不像從前一般時常提醒晏千秋注意提防小心了。
「放心,既然你找到我,這事兒我必然替你辦的周全。」沖虛子將信箋收到自己的懷中,「我一會就去聯繫鴻雁老兒,邀他來摩羅山上小聚一下,屆時將這信交給他就是了。」
「那……」顧愈明欲言又止。
沖虛子彷彿已經知道了他的顧慮,回道:「若是你那好友已經身隕或者不在人世,鴻雁老兒必然不會應下這活,但他若是接下了,你這信就必然寄的出去。」
說完,沖虛子哼了一聲,對晏千秋道:「你可別忘了自己說什麼,鱖魚啊,我的鱖魚。」
「好了好了,絕對忘不了。」晏千秋含笑應和,「沖虛子,這事真的是多謝你了!」
沖虛子冷哼一聲,昂首闊步的瞥了這師徒二人一眼,也不做拖沓轉身離開。
見他身影漸漸淡去,顧愈明這才回頭看向晏千秋:「師父可知道我為什麼急著將這封信寄出去么?」
晏千秋不解:「嗯?難道是有什麼事?」
「是的。」顧愈明點了點頭,「師父可知道斬魔大會?」
晏千秋頷首,這個她自然知道。斬魔大會,顧名思義是一群修仙者聚集在一起的盛會,在這裡,無數青年才俊聚首,濟濟一堂。百年之前,人魔妖三族混雜,混血修鍊者十之八九,可現在,純血修仙世家又悄悄抬起了頭,這斬魔大會每每都是他們挑起頭來舉辦,所針對的,自然是他們口中無惡不作的魔頭。
「兩個月之後,斬魔大會便要召開,而此次大會將會有一個十分精彩的地方。」說著說著,顧愈明的眼睛里泛著光華,「我想請師父和我一同前去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