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亮吟(2)
1923年12月底,**又要離開長沙,到廣州參加國民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如此行色匆匆,使三年的夫妻生活離多聚少。革命與愛情,事業與家庭,無疑是經常困擾夫妻間的話題。是呵,前者和後者,猶如太陽和月亮。沒有月亮輝映,太陽也會憂傷。因為太陽照耀,月亮才會發光。「黯然**者,唯別而已」。清水塘邊的小道,夫妻倆不知走了多少回。而這天拂曉的送別,清冷的天色,清冷的彎月,清冷的水塘,清冷的草路,再加上妻子楊開慧那清冷的眼淚。此情此景,**實在忘懷不了。於是,一首《賀新郎·別友》就這樣從心底里涌了出來——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重感慨,淚如雨。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絲恨縷。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山欲墜,雲橫翥。如果說《虞美人·枕上》說的是「昵昵兒女語」,這首詞卻明確表示「不為昵昵兒女語」了。哪怕是在茫茫世間做漂萍般的「天涯孤旅」,也要割斷綿綿情絲。說得比較含蓄,革命家的情愫,卻是一目了然。但是,詞的上半闋又分明是地道的「兒女語」,分明是夫妻間難捨的人間知己情,詩人甚至把一些不快的誤會和私房話也寫了出來,希望妻子把誤會化作過眼滔滔的雲和霧。健筆寫柔情,婉約透豪放。沒有脂粉氣,卻是情意長。「天上有個太陽,水中有個月亮,我不知道,哪一個更圓,哪一個更亮?」——這是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詞。在這首《賀新郎·別友》里,革命和愛情,太陽和月亮,交相輝映。你已無法剝離出,哪是革命的太陽,哪是愛情的月亮。**非常看重這首詞。在延安的時候,他曾讀給來訪的美國記者史沫特萊聽,使後者當即認定他是詩人。到了晚年,他多次修改這首詞,一直到1973年。上闋結尾「重感慨,淚如雨」,改為了「人有病,天知否?」下闋結尾「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山欲墜,雲橫翥」,改為「要似崑崙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寰宇。重比翼,和雲翥」。愛情之歌融化進了革命的濤聲。月光融進了陽光。正是為了去擁抱革命的太陽,1927年8月下旬,一個朦朧的夜晚,楊開慧站在長沙板倉楊家後山的棉花坡上,再一次目送著穿一身灰色長袍卻要去領兵打仗的**漸漸遠去。結婚7年,留下3個孩子,大的才5歲,小的才幾個月。楊開慧肯定不會想到,這竟是他們的永訣。在離別中,**馳騁疆場,成了馬背詩人。在離別中,楊開慧堅持地下鬥爭,撫育孩子,在孤燈長夜裡,伴著那流淚的燭光,寫下她獨特的心曲——「無論怎樣都睡不著,雖然倒在床上,一連幾晚都是這樣,合起來還睡不到一個晚上的時辰。」四處轉戰的**,四處託人打聽楊開慧的下落。他甚至給遠在上海的李立三寫信說:「開慧和岸英等我時常念及他們,想和他們通訊,不知通訊處,聞說澤民在上海,請兄替我通知澤民,要他把開慧的通信處告訴我,並要她寫信給我。」**隨後用暗語給楊開慧寫了一封信,說他出門后,開始生意不好,虧了本,現在生意好了,興旺起來了。楊開慧接到了**的來信:「他終於有信來了,我接著喜歡得眼淚滾流下來了。」每天在相思中掰著指頭度日的楊開慧,迎來了**的生日。1929年12月26日這天,她寫下了這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