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業未竟,鬢已秋(1)
20世紀60年代以後,大概是越來越意識到自己進入了老年,**反覆談論起生命這個話題。當然,他用的是一貫幽默的語調,說得很輕鬆。他說:我早晚會去見馬克思,我已經收到了請柬。他說:上帝要請我去喝燒酒了。他說:我只訂一個五年計劃,以後的事就難說了。他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開慶祝會,穿鮮艷的花衣服,還應該放鞭炮。**早在青年時代就說過:「人之生死,唯聚散而已。由精神與物質之團聚而為人,及其衰老而遂解散之,有何懼哉?!」這是一個詩人和哲學家坦然而洒脫的生死觀。在輕鬆隨意的背後,是唯物主義者的境界和風範。作為政治家和戰略家,**對於戰友的生死,對於國家的前途,對於政治的走向,卻並不輕鬆,更不隨意。1963年12月,從秋收起義就跟隨他轉戰南北的羅榮桓元帥病逝了。噩耗傳來,他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帶頭起立致哀。他說:羅榮桓同志對敵人狠,對黨忠誠。對同志有意見總是當面說,不背地裡議論人。一個人幾十年如一日,不容易。那段時間,**講話很少,像若有所思。一天,他突然讓護士長吳旭君拿來他的詩稿卷宗,取出一首七律,叫吳旭君讀給他聽。當讀到「國有疑難可問誰」這句時,吳旭君不解地問:「主席,是誰能讓你這樣欽佩?」**拿過詩稿,在空白處寫了個這樣一個題目—《吊羅榮桓同志》。記得當年草上飛,紅軍隊里每相違。長征不是難堪日,戰錦方為大問題。斥每聞欺大鳥,昆雞長笑老鷹非。君今不幸離人世,國有疑難可問誰?羅榮桓逝世,讓**想到了戰火硝煙的過去,想到了他深感憂慮的現在和未來。於是,投筆問蒼天:「君今不幸離人世,國有疑難可問誰?」這兩句,似乎格外地引人注目。它固然說明**對羅榮桓倚重之深切,但何嘗沒有另一種信息透露了出來?對「疑難」不少的「國事」,他憂慮殊深,揮之不去。這時的**,感到憂慮的事情似乎很多。1963年,中蘇關係公開惡化,論戰加劇。國際社會主義陣營事實上已經分裂。3月間,蘇共在莫斯科召開「**和工人黨代表協商會晤」會議,中國的《人民日報》等發表編輯部文章,說這次會議是公開分裂國際**運動的極其嚴重的步驟。同年8月5日,蘇聯同美國、英國訂立了《禁止在大氣層、外層空間和水下進行核武器試驗條約》。訂立這樣的條約,在當時儘管是一紙空文,畢竟在形式上是有利於世界和平的。但是,如果聯繫當時中國的情況,這個條約又確實有引發中國政治家義憤的地方。為了打破超級大國的核壟斷,中國核試驗的成功正處於指日可待的時刻,而中蘇之間是簽訂了友好互助同盟條約的國家,訂立三家條約,卻沒有事先通知中國。這三家條約,關乎中國的國家利益,在**心裡激起的義憤,可想而知。他深深地記下了這件事情。兩年後,他把這一義憤連帶中蘇論戰中涉及的分歧,轉化為詩情,寫了一首《念奴嬌·鳥兒問答》—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先秦的莊子,在他的《逍遙遊》里描述過一種奇異的景象。他說有一種鯤魚變生出來的鵬鳥,其背有好幾千里,它的翅膀,像遮天的雲彩;它從北往南飛,一扇動起翅膀,便水擊三千里,扶搖一上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