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風騷行(4)
1931年2月,魯迅為紀念在上海龍華被殺害的23名革命青年,寫了一篇《為了忘卻的記念》。他說:「在一個深夜裡……我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憤中沉靜下去了,然而,積習卻從沉靜中抬起頭來。」魯迅的「積習」,就是以筆為旗的抗爭。除了這篇雜文,魯迅還寫了一首《七律·無題》,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怒吼:「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這一怒吼,在**心裡喚起深深的迴響,於是便有了「龍華喋血不眠夜,猶制小詩賦管弦」。由魯迅,**想到了浙江紹興歷史上的雄傑名士。這裡有留下《劍南詩稿》的南宋大詩人陸遊。有辛亥革命志士,自號鑒湖女俠的秋瑾,她犧牲前留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慷慨詩句。「劍南歌接秋風吟」。在**看來,魯迅和他們一樣,都是「憂忡為國痛斷腸」的志士,他們的愛國詩作充溢著煙雲升騰般的熾熱情懷和崇高氣節。近代以來,中國開始了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曾經被國人稱為「蠻夷」的西方人和鄰近的「東洋人」,一手端著大炮,架著軍艦,揮著毛瑟槍;一手捧著《聖經》、達爾文、西醫、電報;一手抱著三權分立、議會制度或者君主立憲,強行闖入了中國。強行闖入者從來不需要什麼理由,如果有理由,那就是因為他們強而你弱。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原本就是千年未有之大危機、大衝擊。大危機、大衝擊必然產生大精神,呼喚大英雄。列強的侵略,殘酷地切割著詩人們的赤子之心。救亡圖存,捨身報國,他們書寫著時代的精神氣質。中國的詩壇,屢屢響起呼喚英雄的黃鐘大呂。這裡有譚嗣同的「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這裡有黃遵憲的「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這裡有魯迅的「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中國詩人的激烈壯懷,中國風騷的雄強氣度,使中華民族的精神長河在近代以來的河床上,再一次奔湧出愛國主義的驚濤駭浪。它披帶一路風塵,拋灑一路血淚,挾裹一路吶喊,讓無數志士動容鼓舞,感發興起。沒有從古到今這許許多多的優秀詩人,不可能有詩人**。千古詩人的文化土壤,養育了詩人**。詩人**,也映照了這些詩人的不朽。接受,是服膺和適應。創造,是立異和升華。詩人**有一個健康的「詩胃」,他吐納古人之長卻沒有追步古人之塵。在古代詩人面前,**善於接受,也善於創造。「推翻歷史三千載,自鑄雄奇瑰麗詞。」一切創造性人物,一切「精神之花」的栽培者,都有一個共同特徵,他們總在希求著什麼「非分之物」。正是這「非分之物」,使**在20世紀的中國,成為傳統風騷最卓越的繼承者和創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