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靜姝驀地回頭,循著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一側山石旁多出來一個高大的玄色錦衣少年,一副懶洋洋的姿態。

靜姝看見他,面上有一瞬間的恍惚,那些隔世的,遙遠的,或模糊或清晰的記憶湧現出來,儘管不多,卻足以讓靜姝出了神。

她怔怔看著他,他此時還是遙遠到有些模糊的那個少年的樣子,因著常年習武,又很多時間都在軍營,所以皮膚有些黑,不同於一般的世家子所追求的翩翩俊秀,他五官深刻,彷佛被刀雕刻出來一般,俊美中卻透著莫名的凌厲。

據說本朝的皇族其實是帶了些異族的血統,所以姜氏皇族的五官多深刻些,生得不同尋常的高大粗獷,但又可能是母族調和的緣故,有的當真也是生得越發俊美。

此時的他還不是後來那個因多年征殺戰場,全身帶著股肅殺之氣和寒氣的三殿下,也不是那個看著她的眼睛里滿是嘲諷、失望和冷酷的他,眼前的他還帶著些戲謔又愉悅的笑意看著自己,讓人不會見到就覺得害怕然後想遠遠躲開。

靜姝搖了搖頭,努力甩開有些模糊又錯亂的記憶,沖著一旁聽了少年的話明顯有些被驚到和茫然的碧萱示意了下,碧萱也已認出了少年,匆匆地給他遠遠的行了個禮便退到一邊守著。

靜姝這才上前給他微微行了一禮,道:「三公子。」她已經認出這是蜀王的嫡三子姜璿。

雖然他們長大後交集不算多,但幼時也稱得上是熟識的了。

她父親是蜀地官員,每年她也會隨著母親去蜀王府給王妃請安祝壽什麽的,因此幼時在蜀王府就見過他幾次。

而且姜璿是慈山寺住持慧源大師的挂名弟子,雖然他常年都是住在京中,但每年回蜀地都會過來慈山寺看慧源大師,靜姝也時不時陪著母親來慈山寺中拜佛,甚至小住,因此那個時候他們常常會在一起說話,他也會送自己一些小玩意兒。

只是她長大了些後,被藍嬤嬤約束著,兩人接觸且隨意說話的機會就少了。

當今陛下無子,留了幾位藩王弟弟的嫡子在京中養大,其中蜀王的世子姜珉和嫡三子姜璿便都留在京中,但不似世子少有回蜀中的,姜璿只是繼妃所出之子,每年都可以回蜀中一段時間探望其母。

前世靜姝後來去了京中,也曾偶然見過他幾次,只是因著他不明所以的壞脾氣,每次都有些不歡而散。

靜姝記得那時自己對他好像還很是惱怒,覺得他長大後怎麽這般自大,自傲又霸道,脾氣差得不得了,還很莫名其妙,彷佛要所有人都順著他一般。

可是,靜姝現在才有點恍惚的想到,他性格那麽討厭,卻真的沒有對自己不好過。

大周朝初立,邊境不穩,也不知當今陛下和蜀王是怎麽想的,竟是任他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經年征戰,她去京城後,他也不常在京中,可是她有事,他若正巧在京里,即便很忙也會主動幫她,只是他態度一如既往的惡劣,讓她後來對他敬而遠之,只覺得再不要相見才好。

她一直都識人不清,靜姝想。

姜璿倒沒想到靜姝竟然這麽中規中矩的過來給自己行了個禮。是了,她長大後在外人面前就是這麽一副乖順賢淑的模樣,可是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她幼時被自己惹毛了跳起來的樣子,像只炸毛的小貓,可愛極了。

他手上現在還有一個咬痕齒印,那是他們一次見面時,她被自己氣急了撲上來惡狠狠地咬的,不過那時她才三歲,大抵應該是不記得了。

她打扮成這個樣子去氣那個姓溫的,倒真是讓人好笑和驚喜啊,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一模一樣。

他心情很愉快,並不計較她生疏的多禮,笑道:「不過是一酸腐文人,你這般自損去激他,還真是抬舉了他,況且他母妹勢利,去京中應考還需你家之力,你就算激他,現在他母親也不會允了他退親,最多懷恨在心,他日報復而已。」

靜姝聽了他的話一愣,她看著他,近乎低喃地道:「你……你如何知道溫夫人母女勢利?」

前世在京中他們偶然見面時,他說出的話也都是這般直接毫無遮掩,帶著濃濃的不屑,對溫習元、對凌修安一貫如此,滿滿的都是看不上,彷佛這世上沒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所以她覺得他才是不可理喻。

那時他跟她說話的態度還那麽惡劣,並不像現在這般帶著笑意,且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嘲諷又凌厲,好像自己又笨又蠢一樣,後來她甚至有些怕他,只覺得自己怎麽認識了這樣一個混世魔王?

突然,靜姝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模糊了起來,她可不就是又笨又蠢,他那樣不屑她,但仍是會幫她,她卻只會怕他,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想來他不過是一時善心,不過是對自幼認識的人的一些提點,她卻把自己給蠢死了,連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因為另有人占著自己的身分活著。

怎麽說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哭了?他也沒說啥啊,更沒責備她。

王府、宮中雖然什麽縣主郡主公主也不少,可他卻不怎麽有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更不會有哄人的經驗,她們大概是不敢當著他的面哭的。

姜璿看著她淚盈於睫的樣子就愣住了,看著她抬眼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長長的睫毛卷翹,上面也是濕濕的,有的還黏成一小簇,小嘴抿著,似乎想努力把眼淚壓回去,他的心不由得一抽。

哪怕她現在的妝容化得一塌糊塗,樣子可笑極了,他卻只看得見她眼睛漆黑明亮得如同水洗過的寶石,漂亮得讓人心顫。

那個溫習元可真是個瞎子,他想。

他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揉揉她的頭髮,伸到半空卻又縮了回來。

他覺得自己的這個行為很詭異。

他有些訕訕的縮回了手,咳了一聲,再看她一眼,然後溫聲解釋道:「蜀地每三年鄉試出類拔萃者,我都知其一二,溫習元是上屆鄉試第三,但他上面兩位都年紀頗大,前途有限,溫習元更被看好,所以我對其知道得自然就多了些。」

又道:「他學問雖還尚可,卻非夫婿佳選,儘管他為人還算端方,但並非明目之人,或對一些事即使心知肚明,和其母妹有關的事也選擇視而不見。溫家母女,為人勢利,貪慕富貴權勢,溫習元又愚孝,這家絕不是一門好親事。」

這真是他難得耐心的解釋。

靜姝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用袖子胡亂的抹去了眼淚,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掉眼淚實在很丟人,長大後,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生疏有禮的。

她道:「嗯,我知道,可是我父親喜歡溫習元,我沒有辦法。你說還有其他法子,能有什麽法子?」

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這般軟糯過,自稍大些,也不知是見得少還是她被教了一腦子的禮儀規矩,和自己總是客客氣氣,好像很陌生一般。

而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她這樣半帶著信賴的滿滿認真,軟軟糯糯的跟自己說話,讓他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溫家母女勢利,貪慕富貴權勢,只要給溫夫人更好的選擇,以利誘之,或權勢誘之,必會主動退親。」

靜姝心中震驚,雖然這幾日暗中調查溫家之事,回思溫家母女言行,覺得她們並非如眾人所稱讚那般「高德」之人,但也覺得只是一般寡母養育兒子成才之後的通病,想不到姜璿直接將她們說得這般不堪。

難道這就是前世她被退親的真相?或許不是溫習元要攀高枝,而是溫夫人母女有了更大的誘惑?

哦,溫習元後來娶了工部尚書的孫女,而溫玉菡嫁給安遠侯府的一個庶子,她以前也沒有細想過其中的關係,現在想來,那溫習元娶的夫人的母親,不正是出自安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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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有才又有財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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