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夜「談」摘取圍棋桂冠?

秉燭夜「談」摘取圍棋桂冠?

「假如有一天,太陽像一滴清冷的淚,滑向別的星系,孩子,你別哭,靠自己的燃燒發熱吧。」這幾句抄錄在日記本首頁的詩,伴我度過了少年時期最落寞的歲月。

1988年9月13日,列車在京廣線上飛馳。第一次出遠門的我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河南。

河南位於我國中東部,黃河像一把大刀橫向切過,因大部分地區在黃河以南,故名河南,又名中州、中原。

那時,中國尚沒有《河南人惹誰了》、《解讀中原》這樣的書,全國人民對河南也沒什麼偏見。

同行的還有礦子弟學校3位參加過中考的女生,均為全校前5名,她們是劉湘垚、龍紅艷、徐海霞,其中劉湘垚名列第一。

有2位剛參加過高考,他們是曾繼昶、李秋雲。在我此後幾年的生活中,他們都是比較重要的角色。

都說

「少年情懷總是詩」、

「少年不識愁滋味」,但進入技校后,我覺得前途一片黑暗,此生再難以有所成就,童年時五彩繽紛的夢幻如肥皂泡般破裂了。

學校位於西郊,校內環境一般。正值八九十年代之交,在極少數精英進行啟蒙的時候,也有不少學校的學生理想缺失,早戀、打群架、逃課、混日子之風蔓延,間或有流氓混跡校內,搞得烏煙瘴氣。

同時,幫派主義盛行,本地人與外地人的衝突紛起。中國人為了一己私利,搞窩裡斗永遠是非常在行的。

進學校不久,我們就遭遇下馬威。日記中載:1988年11月6日傍晚,我和曾繼昶去食堂買麵條。

食堂人群擁擠,一直是衝突、打架的高峰地帶。曾繼昶端麵條出來時,被人擠得東倒西歪,不小心燙了旁人一下。

那人二話沒說,「啪」地一個耳光打來。曾繼昶也火了,出手還擊,那人不是對手。

旁邊又竄出一人,兩人對他毆打,食堂成了戰場。曾繼昶的眼鏡被打落在地,我衝上去,把其中一人撞開,但後背感到沉重的一擊,我被人踹了一腳。

此時,曾繼昶已掙脫跑出食堂。圍觀的一個湖北同學拉住我,要我趕快出去。

回到宿舍,還沒喘過氣來,門就被

「咚咚」砸響。開門后,三個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其中一個揮手對曾繼昶就是一耳光,宿舍河南同學李峰出手相助,廝打起來。

同學們出於義憤,把他們三人逼到牆角,不讓動手。他們罵罵咧咧退出,但隨後掂了兩個磚頭進來,李峰搶了一個,另一個磚頭還是狠狠地砸到了曾的頭部,鮮血直流,縫了3針。

類似的打架事件從來就沒斷過,河南學生、湖北學生、湖南學生各自為戰。

其中湖南學生很少,勢力比較弱。湖北學生比較多,且來自於一個工廠,出手狠,打曾繼昶的就是這幫人。

當然,最強的還是河南學生,他們是

「地頭蛇」,人多勢眾。不久,一個有名的鄭州爛崽持刀鬧事,學校保衛股股長擋住他不讓出門。

爛崽側身一刀就往他腰部砍去,幸虧刀不利,沒砍傷。爛崽下樓后,糾集幾個鄭州人,將保衛股長打翻在地,暈倒過去,其他幾個保衛人員也被打。

報警后,鄭州公安局派員前來制止,才得以平息。那是一段煉獄般的生活。

治安差是一方面,生活也很不習慣。食堂很少賣米飯,主食一般是饅頭、麵條。

偶爾有米飯賣便像打仗一樣瘋搶,我曾一口氣吃完一斤二兩!偶爾出去打

「牙祭」,能吃碗燴面、或半斤油餅,便覺得是一大享受。我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專業,開始抄作業,上課打瞌睡,成績直線下降,「好學生」這個名詞離我遠去。

此時,正值社會主義陣營與資本主義陣營的對峙發生轉變期,世界動蕩不安。

「時光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魯迅在《紀念劉和珍君》中寫道。

在這種大環境與小環境下,我以前所受的傳統教育和價值體系全部被摧毀。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路到底在何方?面對蒼茫的中原大地,我徘徊、我嘆息、我苦苦地思索。

我也曾幾次捧起高中的課本自學,想退學再去考大學,也想過參加成人高考,讀個

「五大」什麼的,但由於缺乏堅強毅力、家庭支持、學習條件,最終都痛苦地放棄了。

鬱悶總要尋找排遣的出口。這時,我開始了在技校中的第一件事:下圍棋。

我從小喜歡軍棋,後來學會了象棋就放棄了軍棋,當我學會圍棋時就放棄了象棋。

我覺得棋類中,沒有哪種棋的樂趣能超過圍棋。圍棋在關鍵時候拯救了我。

我瘋狂地迷上了它,一次次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一本本圍棋書被我研透,上千個定式、變化被我理解、運用。

上課時,我在作業本上畫棋盤與同桌用筆對弈;星期天,我到工人文化宮的棋室搏殺;在夢中,我

「殺、殺」的夢囈聲被室友傳為笑談。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我的棋力突飛猛進。

半年後,我在學校已罕有對手。只有一個鄭州本地生比較狂妄,他入過初段,號稱進入市業餘棋手前五十名,平常不可一世,大家對他比較反感,我幾次與他交鋒均敗北。

幾個月後,學校舉辦圍棋賽。幾次征戰告捷后,我與那個本地生狹路相逢,爭奪冠亞軍,圍觀者人山人海。

恰值學校停電,我們秉燭夜

「談」。有道是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幾番較量,他一點目,仰天長嘆,中盤認輸。

校友們群懷振奮,好似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我的棋風變幻莫測,因對手而異,因場景而異。

有人說我嗜殺、野蠻,下

「土匪」棋,但有時我也步步為營,儼然一個

「守財奴」,寸土必爭。關於這段記憶,我在散文《狂弈少年時》中有過記錄。

此文發表在1997年3月的《廣州日報》副刊:十七歲那年,我尚在中原某校就讀。

當時,中日圍棋擂台賽正如火如茶,「聶旋風」席捲神州大地,使國人揚眉吐氣。

在那種氣氛中,我進了圍棋的世界,卻不料一

「圍」就是數載。旁人一般很難理解那種狂熱的情感。我幾乎犧牲了所有的業餘時間與人對壘。

有時一個人在靜夜裡

「打譜」,和《射鵰英雄傳》中的老頑童一樣,左手

「殺」右手;有時上課時用作業本畫好棋盤,和同桌

「紙上談兵」;有時連夢裡也飛舞著黑白子,「殺」、

「殺」的夢囈聲在班內傳為笑談。我購買了大量棋書,如饑似渴地閱讀,繼而現炒現賣,運用到實戰中去,以達到理論與實踐的統一,好些

「花招」居然連連得手,讓我大喜過望。當時,市文化宮有一個棋室,兩角錢門票即可入內觀棋,若交上押金還可借棋大戰一番。

每到星期天,我便來到棋室,先是作壁上觀,后覺不過癮,「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索性與人擺開陣勢。

這個棋室是省城惟一的棋室,故而業餘高手甚多。我先是輸的多,屢敗屢戰,后漸漸有勝有負。

我那時有一個

「宏偉」的志願:戰勝棋室所有的人!隨著對圍棋感情的與日俱增,只要一坐到棋盤邊,我便精神抖擻,鬥志昂揚。

手中的黑白子彷彿成了一支精銳的部隊,或守或攻,或飛或斷,「生死劫」、

「金雞獨立」、

「倒脫靴」、

「接不歸」等手法層出不窮。我也彷彿成了一名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弈至酣處,寵辱皆忘。也許是對圍棋的痴迷和良好的悟性,我的棋藝突猛進。

一年後,在全校圍棋大賽中,我力克群英,並戰勝了一位輕狂的

「初段」,摘取桂冠。十八歲的那年冬天,我在煤礦與圍棋冠軍較量,連下兩城,擊敗對手,一時在數萬人的煤礦聲名鵲起。

從圍棋中我尋到了自信。但

「有所得必有所失」。後來,為了能在事業上有所建樹,加之單位圍棋對手寥若星辰,高處不勝寒,我便逐漸很少下棋,以至最終放棄。

這幾年走南闖北,四處奔波,偶爾憶及下棋的時光只覺恍若雲煙。但我還是感激圍棋,它使我明白了成功與失敗之間沒有永恆的界碑,使我學會了如何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圍棋如此,人生亦如此。我還在《婁底日報》副刊發表過一首詩《弈》:世界以黑白兩種表情/相互對峙/一記凌空打入/燃起燎原戰火/一時群雄並起諸侯割據/時而黑雲壓城/諸葛亮羽扇輕搖嚇退三軍/時而風雲變幻/合縱六國全憑蘇秦一子牽引/時而四面楚歌/英雄末路留下千古喈嘆/世事如棋局/人生多少得與失/棋枰上黑白分明。

應該說,18歲時,我的棋藝達到了一生的顛峰。雖沒參加入段賽,但據自測及與入段人員的交手來看,應該已達到業餘3段(業餘最高為6段)強,在數千人的單位一般罕有對手。

10年後,我雖很少下棋,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廣州我順利入段,並和同事替《南方都市報》拿到了廣東省新聞界圍棋比賽團體亞軍。

在南方日報報業集團,只有《南方周末》的黃紹偉、杜衛東能與我匹敵。

沒有人知道圍棋在我一生中的意義。年少時通過一次次的廝殺、較量,它使我不再自卑,而是尋找到自信、自雄的感覺。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處於人生低谷的人來說,是彌足珍貴的。就像一個江湖俠士在遭到重創功力盡失時,他又在某個秘籍中尋找到了恢復內功的希望。

同時,在技校的我加強體育鍛煉,每天清晨天還沒有亮,月亮尚掛在天邊,我便和同學沿著郊區的公路進行5000米長跑。

在紛飛大雪鋪滿道路、寒風將樹枝吹得東倒西歪的情況下亦不言放棄。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漸漸變得強壯,個子也竄過了1米7。和班上的足球隊員環城晨跑時,我能把他們拋下幾百米。

在學校的越野長跑比賽中,我拿到了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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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行紀實文叢:《調查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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