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後車廂里常備有兩箱飲料，平時她都喝水，可樂是有時做手術晚了，不想喝咖啡，直接用來提神，讓她能保持清醒開車回家而預備的，但其實喝得少。
把水遞給段斷，她一扭開可樂瓶蓋就猛灌了好幾口，現在的她，很需要清醒。
看著手上那瓶水，段斷不樂意了，堅定的說：「我也要喝可樂。」
「試試手腳能不能動，有沒有噁心想吐，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我。」唐依直接命令。
段斷白了旁邊這個女人一眼，剛剛在飯店裡覺得她還不錯，現在怎麽變這樣，沒看到自己能接水了，表示左手沒問題；會跟她要可樂喝，表示自己腦子沒問題嗎？
儘管心裡腹誹不少，不過段斷也是愛惜生命的，放下礦泉水，按照唐依說的話，動動手腳、脖子，忽然覺得臉上有點疼，沖著照後鏡照了照，對臉上那道傷痕沒什麽反應，反倒覺得這樣的自己似乎更陽剛了。
「很好，沒事。」說著自己跳下車，跟猴子一樣。
若是平時，唐依就笑了，可是現在，她實在笑不出來。
她學醫的，學的還是最精密的腦神經外科，基本上，她從十八歲起，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研究人類的身體結構上了，其他事她很少顧及。
在溫柔隨和的外表之下，她其實是個很刻板的人，她喜歡凡事按部就班，從不相信捷徑，也不相信非科學的一切解釋。但眼前這一切讓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腦子一片空白。
「小師傅，請問這是哪裡啊？」她還在發獃時，外面傳來同伴歡快的聲音。
這是那個在電梯外給自己行點頭禮的酷哥嗎？他剛剛說了什麽？小師傅？這裡有人！
唐依馬上跳起，興奮的沖了出去。只見車尾處站著一個身穿緇衣的小尼姑，身上背著一大捆樹枝，正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
「阿彌陀佛，請問小師傅，這是何處？」段斷雙手合十，很恭敬的跟人鞠躬，那樣子有點滑稽，但唐依笑不出來，慌忙地一起鞠躬請教。
「這……這裡是長安感業寺。」小尼姑慌亂的回了一禮，卻不小心讓背上的柴掉了。
長安感業寺？古時候的西安好像就叫長安，自己去西安醫學院交流時，人家招待她去參觀過重修過的感業寺，順便跟她大大補了一堂武則天和李治的愛情史詩課。
雖然唐依對歷史沒興趣，可好脾氣的她還是老實受了好幾天傳統教育，還參觀了大明宮遺址，離開時一個勁的夸人家這地方，「人傑地靈，不愧為六朝古都。」
這句話基本上是到哪裡都適用，在這延續幾千年歷史的土地上，哪裡沒有一點遺址，沒有一點文化氣息呢？稱讚人家人傑地靈，老實說都是對的。
現在一個尼姑說這裡是感業寺，還是長安，那她人現在是在哪裡？唐依聽了快要暈過去。
段斷也是心亂如麻，比起唐依的一知半解，他進大學時的論文，寫的就是大唐文化。
他在美國讀高中，在美國考大學可不像華人社會，大家一起考，然後等分數出來再選填志願。美國人是直接參加畢業考試，再讀兩年預科，用分數還有推薦信向自己心儀的大學投履歷，再寫篇論文加深評審委員對自己的印象及好感，以求進大學。
段斷本來是想學哲學的，結果自己老媽直接幫他選了農學院，學習牧場管理。
老媽的理由很充足，她說：「哲學能當飯吃嗎？將來老實的給老娘回來管家。」於是可憐的段斷就拿著中國文化論文進了農學院，導師當時還很高興，說農業是詩一般的科學，就需要像他這樣詩意的人，差點把段斷氣得跳樓。
雖然進了農學院，但他對古文化的研究倒是沒放下，人啊，走出去了，反而對自己國家的文化更上心，當然，這並不包括唐依這種人。
所以段斷比唐依觀察得更仔細，他已經注意到，這位小尼姑身上的緇衣面料絕對不是現代的機械製造的，而且她腳上那雙鞋是百分之百的百衲僧鞋，他曾在博物館里見過，而現代的僧人是不穿這種東西的，尤其小尼姑身上背著柴，與現代的出家人差距甚大，再聽到她帶著濃重關陝口音的語調……長安、感業寺？突然間，段斷也覺得自己有點胸悶了。可他一看唐依快暈倒了，急忙伸手扶住，使勁捏著唐依的手臂，讓她一定要鎮定。
「施主，您夫人好像生病了，要入寺休息一下嗎？」小尼姑看唐依臉色蒼白，連忙好心的建議道。
誰是他夫人啊？唐依本來想跳開解釋，可是手臂被段斷抓得死死的，她便不敢說話了。也是，此時什麽情況都不知道，還是別說了，先看情況究竟如何再說吧。
最後，唐依是被扶上車的，段斷直接把她帶到後座。
唐依坐下，還是抓緊了段斷的手臂，「這好像不是原來的地方了？」語氣里不自覺帶了一絲絕望。
「放心，還有我呢。」段斷自然知道這不是原來的地方，而且還不是原來的時空。
調整好前面的座椅，段斷又跑回小尼姑那，笑容滿面的說：「來，小師傅，我幫你拿柴。」
「那是何物？」小尼姑早想問了，就是沒法問出口，只覺得這大東西很醜，怪模怪樣的。此時看順了，小尼姑的神態就坦然多了。
「車。」段斷想也不想就說道，一是因為他還沒準備好說法，二，這是什麽時代都不知道，還是先打聽一下再說吧。
「那牲畜何在？」小尼姑鍥而不捨的問，腳步跟著段斷，看他把自己大捆的柴放到後車廂里，還不屑的呶呶嘴，「這點地方也配叫車？」
前面的唐依聽到這話都快哭出來了。這可是她剛買的新車啊，儀錶板可以證明，它可是還在保固期。給人裝柴了，人家還嫌地方小，吐血啊！
「嗯，我們地方遠，做大了，沒法來。」段斷含糊的說道。
「你們從很遠的地方來我大唐是為了何事？為何與我們長得並無二致？」
大唐！段斷折斷了一根柴，而前面的唐依直接靠著背椅起不來了。
大唐？這場車禍把他們弄到大唐的感業寺，不會是武媚娘時代吧？不然千里迢迢的把他們送到這裡來，總得為點什麽吧。
「夫人，聽到了嗎？我們到大唐了！」段斷衝到前面來對她喊著，表情上很興奮，可是眼睛里卻沒有一絲喜悅。
唐依不知道該給他什麽反應，只能虛弱的笑了笑。「是啊，我們終於到大唐了，真沒想到。」
段斷轉身熱情的招呼小尼姑上車，「小師傅請上車，我們送你回寺時，你也正好給我們講講大唐風物。」
小尼姑看著亂七八糟的安全氣囊，不知道怎麽坐。段斷七手八腳的先把安全氣囊放了氣，再塞回去，拍拍鋪著毛茸茸椅墊的座椅，「小師傅請坐，比之大唐風物，小人等山野之民，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唐依已經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但她還是有些無力，決定打死不開口，因為她不知道怎麽跟一個大唐人說這金龜車的原理。
段斷替小尼姑關上車門，自己跟著上車，調整座椅，深吸一口氣，才扭動車鑰匙。
儀錶板一亮，輕踩油門，車還能動，他側頭對小尼姑笑了笑，「小師傅，你指路。」
「真的不用牲畜便可行動自如？」小尼姑看來膽子也大，這會不是害怕，而是有點興奮了。
「是啊，我們往哪邊走，都是小路嗎？」段斷不是那麽容易就被轉移話題的人。
「前面左轉即可。」小尼姑指指左邊。
段斷踩動油門，緩緩開動車子，按小尼姑的話往前開，可就是沒看到能夠左轉的路，只能沿著山路走，慢慢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