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房小四畢竟多吃幾年飯,見過世面,直接遞給段斷一塊帕子,原本是想讓他擦淚,不是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嗎?結果段斷直接塞到自己嘴裡,任著臉上的淚到處奔流。
唐依沒出來,一接到旨就馬上忙起來,心裡還挺感激李治的,讓段斷在家裡挨打,省得路上傷口受到感染。她忙讓人熬藥的熬藥、燒水的燒水,當然還有把榻上再墊上一層,這位得趴著,自然得讓他趴得舒服點。
打完了,段斷也暈過去了。其實從古至今,打板子是有功夫的,三十板子,看著是皮開肉綻,但沒傷筋動骨,況且人家也是段斷的書迷,縱使沒人暗示他們也不會真把段斷如何,最後還幫著把段斷抬進屋裡。
小胖子看到唐依用剪刀剪開段斷的褲子,親眼見到那血花花的屁股,他終於哭了,趴在那兒哭著喊,「爹啊,你明天不能把我打成這樣啊!」
唐依已經習慣了小胖子的不著調,當沒聽見,直接拿準備好的高純度酒精清洗段斷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段斷哎喲一聲醒了,正想開口罵人,結果看到面前三個小正太,回頭看看,唐依對他笑了笑,馬上說道:「醒了正好,把葯喝了。」
大丫忙端著已經放溫的化瘀湯藥遞到他的面前,段斷白了唐依一眼,暗忖,怎麽這位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他被打成這樣,她還能對著他笑?他氣呼呼的把葯一口喝了。
又因為唐依還沒洗完傷口,此刻的段斷相當於受著第二次迫害,但正太們眼巴巴的看著,他不好意思大喊大叫,只能繼續咬著帕子流淚。
李弘雖然已經受了很久的教育,但愛哭的性子依舊沒改,現在雙眸含淚,欲語還休,表情很豐富;小胖子看到段斷似乎覺得哭很好玩,想笑又不敢笑,鼓著小臉,眨巴著眼睛,那樣子讓段斷很想咬他一口;房小四則老實的跪坐在邊上,幫著唐依打下手,順便還會問他有什麽需要,真是貼心的好孩子。
唐依洗完傷口、撒上藥粉,再拿乾凈的細麻布給他蓋上。「好了,現在就是養著了。」
「很疼。」段斷抹抹淚,很鬱悶的說道。
「沒法子,你這樣已經不錯了,我聽說有的人被打,表面上一點事都沒有,其實裡頭全爛了,幾天就完蛋。所以感恩吧,你也就疼疼而已。」唐依雖然心疼,卻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總得給大家一個交代,既然不能拉她出去打,只能讓段斷出來頂著了。
段斷挨打了,段綸就坐不住了,好歹段斷叫他一聲叔。段綸是誰?人家家裡從前隋起就是高官顯貴,老爹還封過異姓王,他的政治嗅覺和手段自然不一般。
他老人家第二天就上了摺子,首先,他請罪,自己家的孩子不著調,他當長輩的也有錯,沒有提醒,畢竟孩子年輕,沒有經驗。可他不年輕了,就覺得書挺好看的、淺顯易懂,對百姓有廣大的教化之功,便沒攔著,所以自請陛下責罰。
其次,他討論了一下關於生員不好好學習的問題。段老先生掉了一堆書袋之後,意思很明確,這書首先不是段斷寫的,他只是把人家的書介紹進入了大唐。況且此書的收益一部分用來扶助寒門學子繼續學業,總不能因噎廢食,因為一部分不愛讀書的孩子,而影響大部分愛讀書的孩子吧。
第三,如果說《笑傲江湖》不好,其實備受吹捧的《紅樓夢》也不經想的出版。如果按某御史的說法,現今之書說起來全都有害,那麽段某敢問御史,是不是都要禁了?順便把那些先賢都拉出來批一頓?
摺子上了,他就帶著老婆、帶著幾車的禮品去看段斷,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段家此時車水馬龍,幾位公主、薛家的老少,連靜慧也來了,送上大把禮物,並對段斷遭無妄之災表示深切的同情。雖然沒有人罵皇帝,可是把御史罵個徹底。
同時武媚娘也派人來看了,送上傷葯,併當著眾人的面讓唐依把《紅樓夢》和《笑傲江湖》各送一套進宮。書發行了這麽久,武媚娘宮中怎麽可能沒有,她在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她的立場。
李治還是沒有表態,但並沒有要求李弘回宮,段斷還得老實的替皇家帶孩子。而代表隴右集團的長孫系這次保持了沉默。於是一時間政治形態變得有點微妙,連那位彈劾段斷的御史都不敢有動作,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連段斷和唐依都摸不透李治想做什麽?打段斷難不成只是為了平息彈劾?好像有點不對了。
唐依想來想去,只能隻身去感業寺,當然,平時她隔幾天也會去看靜慧,送點素食,陪老太太說說話,還會帶著小胖子去,靜慧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小胖子,所以她去感業寺倒也不太引人注目。但若是有心人還是會察覺不對勁,畢竟靜慧才去段家看望過。
「這麽多年了還是沉不住氣。」靜慧給唐依的評語。
「昨天人多,本想請姑母在家裡住幾天,但想到這幾天家裡也不清靜,還是我來吧。」唐依笑著給靜慧倒上茶,解釋了自己來訪的無奈。
靜慧也明白,點點頭,捧起杯子啜飲一口,才慢慢的放下杯子,抬眼看著唐依,「清揚可能要出仕了,你要有準備。」
「您覺得皇上會讓段斷做什麽?」唐依隱約也猜到了,打完了,自然就要把被打的人推向前台,不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李治為什麽要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容易妥協的人。就算要妥協,也是有條件的,為了更大的利益。但進入哪個部門就是關鍵了,這決定了段斷和她將要如何面對。
「傻丫頭,我又不是皇上,只是覺得皇上該有自己的人馬了。」靜慧白了她一眼。
「我們不是早就是皇上的人馬了嗎?」唐依一頓,有點不耐煩。他們可是早就透過武媚娘站在李治的船上,李治還想做什麽?
「是嗎?我以為你們是武昭儀的人馬呢!」靜慧淡淡的笑了,漫不經心的說道。
「有區別嗎?」唐依一怔,下意識的問道。
此時武媚娘與李治在同一條船上,要知道武媚娘後面的事只有他們這一千年之後來的人知道,靜慧他們不可能想到武媚娘將來有可能自立門戶,最多是像呂后當權罷了,但李治還是青年,不用想得那麽深遠吧?況且武媚娘還不是皇后,真的帝後分離也是武媚娘當皇后之後的事,此時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皇家是不是顯得太小心眼了點?
「皇家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皇上讓清揚做什麽,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們慎重。」靜慧言盡於此。
「不能讓我們清靜的過日子嗎?清揚您也知道的,其實他最喜歡也最會做的就是種地,即使讓他負責農業他也做不來,我們只會做自己拿手的事。」唐依有點煩心了,靜慧這樣話說得不明不白,什麽都讓她猜,真的很痛苦耶。
「能五年專心的種地,不焦不躁,本身就很難得。」靜慧笑了,「這些年清揚讓我刮目相看,他一直有機會出仕,皇上、武昭儀都很喜歡他,他本身也極為能幹,可是這些年他一直在種地,也從不居功,單單這份淡然之心,就十分難得。」
這下唐依有點明白了,全怪段斷表現得太淡定、太低調,一直以來,他們本著「珍愛生命,遠離政治」的心態過日子,只做自己拿手的事,而且除了向李治拿錢之外,什麽都沒要過,現在想想,太低調了,反而成了高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