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仇戰在即

很快，海族病人的頭裡面就發出咕嚕咕嚕的古怪吞咽聲。

接著蘇龍給其他的那些被折磨的試驗病人，也都倒入了死銀水，可以看到他們的軀體明顯鬆弛平緩下來、不再那麼痛苦。

一直和蘇龍說話的那個海族人，身上受刑般的累累傷口，這時泛起了柔和的微微青光，好似惡咒解除后大海魔力回歸給予的撫慰。

他長長嘆出一口氣，滿是卸下重擔、苦到盡頭的舒適解愈感。

「我看見了深海中的形狀……同時來自海上星空中的指引……我『看』到你的聲音……母親……啊……」

他接著在不停地顫抖喘息，彷彿進入一種迷幻的狀態。

「最深的苦痛后……得到了解脫和啟示……只是為我自己嗎？……母親……」

海族人的聲音變得安寧喜樂，還有縹遙的釋然。

「原來……獵人們找的『眼』，是這個樣子……他們作繭自縛不但得不到，還給別人做了嫁衣，多麼諷刺……孽報啊，哈哈哈……」

「不過，都無所謂了……」

他頭顱布袋內的液體，開始有規律地緩緩涌動，如大海的潮汐。

「謝謝你，這位陌生的大人啊……為我解脫。」

「感謝……」

他的話語聲一點點低緩消失，最後那布袋抽動幾下，迅速癟了下去，裡面的液體似被無形抽空。

其它檯子綁著的海族人，頭上布袋也都漸次空癟下去。

他們都死去后，有形絲狀的雪白靈識從各自的布袋中散逸出來，飄浮到一處合成一個淡淡光華的球體。

蘇龍舉起右手，手掌心中生出吞噬之花，將那匯聚的靈識吸取。

大腦感到一陣清靈激蕩，頓時消去不少空間晦郁對神經造成的壓力，同時眼前出現幾個瘦削、長著背鰭的人形光影，朝自己揮手致意后，便飄散消逝。

似有似無的告別，室內很快一片死寂。

深海與混沌真理的聯繫相對最近……漫長折磨后的解脫，或許也最終打開了他們的「眼」罷……

蘇龍默然半晌，轉身出實驗室而去，寒鴉一直靜靜立在門口，隨他出去依舊沉默。

那死銀水還剩下小半瓶，他對於其究竟是什麼感到好奇，蓋好木塞后收入包中。回到深廊，阿市靠在實驗室門口的右首牆邊，抱著雙臂，低頭不語。

「怎麼了？」蘇龍問她。

阿市沒有說話。

「………是你的同情心在作祟嗎？」

她聽到他這麼說，唰地抬起臉，眼中有些壓抑的不快。

「我只是不喜歡你那麼冷漠……這個世界，真的需要一切都那麼不擇手段的殘忍嗎？所謂善和美好的一面，就那麼脆弱的不值一提嗎？」

阿市臉上泛起一點通紅，說著眼瞳中就有了些怒痛之色，蘇龍理解是來自於她前生今世的身世、與滄桑經歷。

蘇龍用右手握住阿市的臉，湊近盯著她的眼睛。

「這世界我看大抵就是這樣，那些美好的事物，也只不過是在陰慘黑暗的底色上，一些稍微帶來明亮、緩和的筆觸罷了……但隨著我知道的越多，我反而有更多的迷惘和費解，所以我想將這條追求力量和智慧、以及整個世界存在真相的殘酷路途走到底。」

他接著抓起阿市的手腕，露出袖擺下的青鯉仙姻印記，輕輕用大拇指摩挲。

「到那時候，也許才能更好地回答你吧……市姬，和我走下去，心要硬呀……」

阿市緩緩垂頭，也回撫一下蘇龍的手背，便沒有再言語，和他一起向學院廊閣更深處探去。

在越來越濃重的詛沉氣息、和虛緲悲吟聲中，他們走了一會來到這段深廊的盡頭岔口處，左右兩邊各是繼續延伸的高頂深邃長廊。

盡頭正面高牆上有一道青藍色的圓形花窗，幽寂的光芒從中絲絲揮灑而下，映照在正下方的三階石台上。整個岔口如同高大的廳室，四周迴響著低沉的隱泣。

石台正中擺著一具深黑色、雕著銀色花紋的六角棺材，棺蓋斜斜歪開露出一條縫隙，淡淡的妖氣從里傳出。

「應該就在那裡面，大人……是同伴陀梨的氣味。」寒鴉終於開口，並向棺材踱去。

空氣中的暗朽塵靄，突然波動起來，蘇龍感到身後有爆發出的魔氣潮流衝來。

他立馬喚住寒鴉止步，就在這時面前的台上棺具周圍，也有凌厲的魔意殺氣迸發而出。

台上的第二階平面上，灰黑色的霧氣憑空生出，很快變得十分濃烈，並在地上形成三灘黑藍色的魔力積水。

渾邪的水霧裡，從三灘水面下各爬出一個皮衣腐敗不堪的獵人，他們身上蓋著不祥的墨黑顏色，眼睛閃著赤紅獸光。

這些獵人爬出來后趴伏著，身軀不規律地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發出非人的詭怪喉音。

蘇龍握緊罪禪丸的劍柄，他的武僧袍被獵人傳來的殺氣陰風鼓盪飄起。

「……混沌萬物之母……原諒我們的罪孽……」

「……秩序和獵殺的主人啊……請拯救你的子民……」

「……我們為了真理，即使化為灰燼……」

獵人們嘶聲念叨到這裡時，身上突然發出暴響。

「也……所、所……哈哈……呃……」

他們聲音化作野獸般的低咆，渾身抽搐，並都舉起雙手掐住各自的脖頸。

緊接著三個獵人的臉上滲出黑血，獵服被從內爆開撕裂，身體突長出猙獰的尖銳骨架；眨眼間他們就畸化成狼獸，人立起來直到牆頂天窗那麼高，好似黑色風火的一身蓬毛，背上布滿白骨倒刺。

三頭巨狼緩緩垂下頭，對蘇龍他們露出滴血的獠牙。

眼看怪狼彎下身就要撲來，無首寒鴉抽出鬼火太刀準備應戰，背後長廊來處的澎湃魔息中，衝出一片沉重震地的腳步。

蘇龍轉身，只見黑壓壓的一大群怪影向這邊奔來，當頭一些拖著巨錨的魚人怪尖吼著，後面裹著蒙面襤衣、手持長矛的青藍皮膚海族人似黑潮般跟隨衝鋒。

海詛子民……他們都殺到這裡了？

蘇龍看看三隻獵人獸化的巨狼怪，反應過來，不如先看這兩方干仗，便拉著阿市和寒鴉退開到岔口的柱子后。

巨人狼立時將注意力轉到衝來的海族群，怒嚎著猛撲上去。

那邊的怪群里忽然跳出一隻魚頭狗身的青毛怪物，其背上騎坐著一道瘦僂的身影。

沖近后蘇龍看清，正是給他櫻淚的海村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