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 陀梨

蘇龍回身來到阿市旁邊，右前方就是那散發出妖氣的棺材，寒鴉肥壯的身軀趴倒在台上，阿市雖然止住了狼怪燃到他身上的邪火，但其血肉仍在慢慢地乾枯焦化。

他觸碰一下無首的軀幹，感覺到那火中的詛咒氣息，應是同樣的獵人身負之毒咒力。

也許因為無首們都是【痛苦】系的妖族，產生了極大反應，寒鴉看起來都奄奄一息的樣子。

蘇龍在考慮要拿出櫻淚，老嫗走過了一看，說這她就可以幫助祛解。

……是啊，淚珠來源的本尊親自出手解詛，當然更好。

老婦掏出菱形的海魔匕，舉起來閉上雙目念念有詞，一陣無形的陰風立時生起在她身周，吹得她襤褸的褐色衣袍上下翻動。

再睜開眼睛后，她那對死白的瞳仁發出藍光，老嫗斜跪到寒鴉的身邊，雙手遞出緩緩將匕首刺進他的后心。

「戰國護國之武靈啊！現我以海之聖母祭巫之名，在永世詛咒的索魂名單上，抹去你意外被記上的名字……」

隨後她猛地將匕首一拔，抽出的刃尖上帶起一片無首體內的黑血，如有形質的一道灰色怨靈氣跟著逸出，儼然是一頭狼人的樣子。

「孽畜……呔！」

老嫗低聲怒喝一嗓子，鴉爪似的五指對那怨詛氣一抓，便將其扯散撕裂，嘶嘶幾聲毒叫后消弭殆盡。

寒鴉脖子上的斷口裡流出一點膿血，然後他抖抖四肢，像是恢復了意識站了起來。

他軀體上詛火留下的焦疤還在，但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

無首扶住膝蓋半蹲下來，無形的喉舌發聲出來說：

「再次謝謝大人……不注意挨了那邪物一爪，他帶得那魔力的相屬正好克我……」

獵人……難道也可是獵妖之人……

蘇龍聽他的氣息還是很虛弱，便問詢是否還有大礙。

「需要縮眠……大人，棺材里就是我們的同伴陀梨，他可能也是在被追殺后的縮眠狀態。加上夜薛，你可以先帶上我們三顆鬼肉囊珠，可以鎮苦痛的一般妖氣，對你的罪劍火也有加成。」

說完，他便舉起手扣進脖子斷口，紫色煙火冒出，皮囊血肉迅速萎泄成圓鼓的球體，最後也是在表面緊繃的青皮上顯出鬼臉圖案。

寒鴉的妖太刀也跟著縮化成劍氣，蘇龍將他裝入庫中時，感到這劍氣立馬涌到罪禪丸的鋒意里。

阿市垂手起身，走到六角棺具旁推開蓋子，妖氣全面溢出，她眼神微訝。

蘇龍跟過去向里看，只見棺底墊著許多碎骨，使得整個棺內空間很淺。一顆同樣的無首鬼球放置在其正中，奇怪的是肉球上還有一隻胳膊伸了出來，青白色的手爪微微張開。

阿市將鬼球抱起拿出來，裡面嗡嗡地傳出話語聲，卻是聽不太清。

蘇龍細看了下，用右手食指在那鬼手掌心點入一點罪火，鬼球彷彿得到充能，說話聲當即清晰起來。

「……小人陀梨，見過織田市姬殿下。」

不同於寒鴉的粗厚，這隻無首的嗓音顯得比較輕脆。

「你怎麼在這種縮眠的時候可以說話，還有……這隻手臂可以在體外？」

看他這個樣子，蘇龍也是有些奇怪。

「我被這些怪人追獵至此後，負傷過多，躲避進這異棺后也不敢失去知覺，便利用裡面本來的死氣，留出一隻鬼屍手來半休眠。」

蘇龍給他講了希望找到全部五個無首，由他們獻血來打開【痛苦】魔宮偏門，陀梨聽后表示遵從，蘇龍便將他也收入魂力庫中縮眠。

老嫗在旁邊沒有說話，蘇龍處理完無首后，回頭來舉起聖子卜骨對她繼續問：

「你們不拿回去嗎？」

老婦低下頭微帶恭謹，態度和之前有了不同。

「罪燼殿下確實有助於我們對孽畜的復仇，並和聖母有親自所託，自然希望大人能夠繼續用它來追尋聖子的蹤跡。我們還有很多其它繁雜的事情要辦，拿到它未必能比你更好地發揮效用。」

「聖子應是一直在倉促奔行，有了這卜骨就可逐漸感知到他的行跡，如果他發出呼召更是可在這東西上直接收到。」

蘇龍便把它也收了起來，看看岔口左右兩邊不同的兩條廊道，幽邃中時不時仍有深深邪詭之意飄來。

老嫗給蘇龍講完后，再檢視了下這裡廳廊的四周，確定沒有問題后對他說：

「我大致能猜到聖子去了魔域東京的方向，這學院的病房裡還囚禁著許多海的子民，我們要進行大規模的解救和凈化清理，請您和那位鯉女大人先搭車離開吧……」

「凈化……什麼意思，你們要毀掉這裡？」

「並不是……這裡被獵人盤踞和腐邪化過久，現在他們陷入海詛和混沌真理的雙重瘋狂失控，不知還會醞釀出什麼可怕的事物來……所以我們會一點點向深處探索、解救族人，並施行大海佔領的儀祭。」

老嫗對他低身行禮，彎腰的同時手臂向外一讓，指向長廊來處學院樓群的入口。

看她這樣子，是不容商量了……誰知道你們要搞什麼鬼……罷了，我也是先找無首更重要。

蘇龍想想后沒有說什麼，對她頷首示意，便和阿市向深廊來路回去。

「……大人保重……望你得到神母護佑……」

走遠之後，他聽到老嫗對他輕祝，同時海族魔兵們開始向深處進發，有的在岔口廳廊那裡布置起神秘古怪的陣台。

回到醫學院大門口，阿市問他：

「蘇郎，我記得你有一本書，是關於【自然】海族的吧？可以給我看看，也許能了解他們更多……我覺得，他們好像也沒那麼無辜，有什麼暗中的圖謀似得……」

蘇龍從包里拿出神母給他的那本《海治明典記》，遞給阿市。

「嗯……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目前似乎是可以互相利用，而且他們據說離得真理奧秘探索最近，先站在海族這邊也好。」

不過想到最初在苦痛給予自己指點的大庭和路德維希，蘇龍不禁想對於他們兩個，也許能平衡下別為敵最好。

走出院門回來到高樓下的天井，背後陰沉黑塔聳入邪雲依舊，翻滾的隱約殺意和天邊悶雷聲不時傳來，一切氛圍令人感覺災變將至的惴惴。

在走回異界火車小站，經過石徑時，蘇龍又細看了下那些扭曲的異形人雕塑，若有所思。

周圍的域空灰霧愈發濃重，他推開雕石小徑盡頭的生鏽黑鐵門，回來到紅磚站台上，潮濕石牆上的暗橘光煤油燈，拉長小台正中孤零零長椅的昏影。

蘇龍坐下，看著面前無邊的灰黑夜空，阿市在旁邊就著燈光，開始翻看那本海族之書。

過了小半晌，汽笛聲鳴響，又一班魔域列車緩緩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