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魔蹤

巴黎的地下骷髏墓穴是著名的埋骨場，原為地下石灰石採石場。1786年巴黎爆發瘟疫，大批的居民死亡，墓地緊張「屍」滿為患，造成了嚴重的公共衛生危機。於是法王路易十六下令將公墓中的屍骸全部遷往這處地下埋骨地新址，據說之後的幾十年中最終有600多萬具屍體被堆放進了這地下隧道。

當時正處於法國大革命動蕩的腥風血雨中，虔誠的教士們在混亂惡劣的環境中堅持完成了這項繁重骯髒的工作，使得這些逝去的靈魂好歹有了一寸安息之土。

頌猜閉上了雙眼在默默吟誦著什麼，一副悲憫的樣子。

「你在做什麼，超渡他們嗎？」蘇龍笑著問他。

「不論為魔為人，死亡終究是應當敬畏之物。這世間最大的界限之一，便是生和死之間的區別，一旦跨過，便是因緣輪迴之別。」

「也許是因為從我在泰國的寺廟裡出生起，就經常面對這一永恆的題目吧……」頌猜低下頭輕輕撫了撫地面，便轉身繼續向外走去。

「魔物也在生死的常理中么？」

「我們和凡人不同，有更多的力量和自由，但也遵循大概類似的法則。」

頌猜微微一笑，扭頭看著蘇龍。

「不過如你現在靈魂中源始魔王這樣一級的存在，彷彿可以跳脫於法則之外，不朽傳世……」

蘇龍想了想，哈哈一笑拍了拍頌猜的肩膀。

「沒有金山銀山富可敵國，就算能夠有不朽的生命又有什麼意思。」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頌猜，你聽過這句唐詩沒有？」

「我大概能明白什麼意思。」頌猜中文很好，離開了珍妮后他和蘇龍一直在用華語對話。

「到那時候，我說不定可以去曼谷建一個純金大浮屠供你悲天憫人，普渡眾生。」蘇龍咧嘴比出一個大大的鈔票手勢。

頌猜只是點點頭笑而不語。

順著燈光處轉過幾個彎，就終於到了對遊客開放的淺層區域，離回到地面的出口已經不遠。地下骷髏墓穴總長有300公里左右，而開放供參觀的只有2公里的一小部分。

蘇龍看了下表，從他和珍妮在香榭麗舍大道吃晚餐起，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地下墓穴的景區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他們倆的腳步聲在迴響。

兩邊的裝飾雕石渠中流著清水，裡面時不時的有花瓣順流而下。

沿著階梯上到景區的出入口，這裡擺滿了人們悼念亡魂的石碑與蠟燭，頭頂上掛滿了遊客留言的祈禱紙片。

沒有人看門，他們直接走了出去，重見天日。

骷髏穴位於巴黎的城南，毗鄰唐人街所在的第十三區。這時蘇龍看到了景區前停止開放的標誌，周圍街上稀少的行人都急匆匆地走著，還能看到一些戒嚴的標牌散落在街上。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巨大的黑影，還有屍體和爆炸……沒有更大的恐慌和災變嗎？」

「巴力只是在嘗試滲透自己的力量，不會那麼傻直接劇變入世的，尤其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普通人關於魔物的印象很快會模糊，加上官方報道修飾一下，不久就平靜下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世和魔域間必須保持一個平衡。」

頌猜眯著眼睛邊說邊掏出來了一個發黃的小型頭骨，看起來像人但是其前額上長有兩條尖尖的刺角。

「正好沒人，借著這裡骷髏穴的無比陰氣，我們先來探探那聖瑪田女人的虛實。」

他回頭走進墓穴，在遊客通道口的那些蠟燭邊將頭骨輕輕地放下。

然後頌猜拿出了之前和聖瑪田夫人搏鬥時用到的軍刺，劃破自己食指的指尖，對著那頭骨滴下了一滴血珠。蘇龍注意到，那軍刺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泰國符咒文字。

接著他又取出一絲金色的頭髮，擺在了那骨頭的嘴裡。

「這是那晚戰鬥中撿來她掉落的頭髮……嘿，現影吧魔女……」

血珠滴到了頭骨上后嗤地一響，一圈藍光浮現出來罩住了整塊骨頭。緊接著，顱骨周圍的地面神奇地變成了一灘軟軟的藍色液體，一圈只有胳膊大小的墨藍色小人從那裡面爬了出來。

它們渾身赤裸只有腰間系著紅色的袍子，瘦骨嶙峋面容乾枯，大大的眼睛里只有發著幽光的眼白。每一個小人都手持燃燒著藍色火苗的小小火把，隨著在那顱骨上升起來的一片白色霧靄，它們開始跳起輕快又詭秘的舞蹈，嘴裡發出嗚嗚哇哇的尖細叫聲。

「陰念所滋，曼童所舞……」

頌猜開始低低地呢喃。

伴著妖童們的舞蹈，那片霧靄變得越來越大，裡面海市蜃樓般映出了一道情景：燃燒著火炬的一間殿室中，一隻沒有頭顱的黑毛巨獸拚命地在揮舞雙爪，頸部以上是一道鮮血淋漓的切口，無頭的身軀奇詭莫名地在暴怒抽動。

頌猜的細眼驟時圓睜，蘇龍在旁邊一下感到了他氣息的震驚波動。

「啊……這是！？」

接著，只見那巨獸順著燒得赤紅的石壁向上攀爬，無數怨靈一樣的白色魂體環繞在它的四周，那處殿室也開始劇烈的顫動。霧靄中的畫面隨著巨獸的不斷向上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一陣旋轉消散。

這時妖童們加速舞蹈，同時一起扭轉向之前繞圈的反方向跳了起來。

然後霧靄中又漸漸呈現出另一幅景象：那是一處宏偉的教堂大廳，看起來十分華美堂皇。一頭金髮的婦人著一身黑色的禮服站在那大廳的祭壇前，旁邊立著一隊戴面具的持槍人。

教堂的石磚地板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火紅的融點，然後迅速擴大。所到之處像岩漿一樣開始劇烈灼燒，很快融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火紅大洞。大洞里傳出逼近的強烈震動，那之前畫面出現的無頭怪獸正在從裡面向上爬來。

黑衣金髮的婦人笑了起來，高高地舉起了雙臂。

蘇龍轉頭一看，頌猜臉上滿滿的全是冷汗，瞳孔都好似在輕輕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