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米萊迪

「少爺，管家大人來了。」奴僕有些緊張，語氣也一改往日的隨意，神情恭謹，行禮的動作刻板到有些僵硬，彷彿生怕做錯哪一步。

他很清楚，雖然自家少爺不在乎他們的無禮，但這不代表正站在門外等候通報，向來嚴肅刻板，且掌握他們生殺大權的管家不在乎。

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眸此刻就盯著他的後背，彷彿一隻俯瞰田鼠的鷹隼，讓他如墜冰窟。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禮賢下士。

一個貴族，若是不端著架子，只會讓別人覺得你軟弱可欺，雖不至於出現豪奴欺主這等事，但私底下中飽私囊，玩弄些小手段是免不了的。

以前的凱因，是性情溫和，真不在乎這種小節，至於覺醒記憶，成為王愷后的凱因，便是徹頭徹尾地不屑於在乎這些小節了。

「讓他進來。」王愷點頭道。

奴僕立刻畢恭畢敬應道：「是的少爺。」

他起身道：「管家大人您可以進來了。」

男人聞言，跨過門口的三層大理石台階，進到了屋內。

「理查德，你怎來了？」王愷皺眉道。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穿著得體的黑色燕尾服，一舉一動顯露出教科書般標準的禮節，一看就是那種非常固執且寡言少語的人。

理查德是父親身邊貼身的僕人，類似於東方的家生子，代代都是星家族的管家，很受信賴，一個家族強盛與否，除了靠家族直系以外，便要依賴於這些家生子了。

他們的忠誠毋庸置疑，當然，是對星家族的忠誠，而不是他凱因。

「少爺。」理查德一板一眼地行禮，然後起身，面無表情道，「老爺吩咐您到愛麗舍大樓的辦公室一趟，最好即刻出發。」

「什麼事這麼急？」王愷皺眉道，自從他七歲那年搬到童話鎮后，一般每年，只有寥寥三五次機會能得到他的父親亞當的召喚，更多時候，都是他親自到童話鎮來看望他和露娜。

「少爺您別擔心，是喜事。」理查德道，「老爺為您找了一位賢淑的貴女作為未婚妻。」

「聯姻？」王愷立馬明白了，嗤笑道，「和誰？築城者的女兒米萊迪嗎？」

理查德：「......」

你倒真敢說！

他輕咳了一聲，緩解了下心中的尷尬，然後搖頭道：「不，是審判者家族的艾爾米亞淑女，她的年紀剛剛好，且相貌端莊，人品出眾，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都是少爺您的最佳配偶。」

其實他老爹倒是也想和築城者家族聯姻，築城者雖然聽起來跟審判者是一個檔次，甚至還略有不如的稱號，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

昔日管理築城的「工匠」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海都的主宰，而主張對外用兵的開拓者，已經徹底淪為二流家族，倒是審判者家族仍舊強盛，一直擔任海都的大（和諧）法官，掌管審判之權，地位顯赫。

築城者的女兒當然是他信口開河之言，所以當他聽到並不弱於築城者所在的高塔家族多少的審判者名號時，神情中的驚訝絲毫未加掩飾。

他皺起眉來：「聯姻是父親提出來的？」

「不，是審判者大人。」理查德道，「艾爾米亞淑女是審判者大人的三女兒，在海都的風評一向很好，少爺你務須擔憂。」

王愷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倒不懷疑對面的那位擁有審判者稱號的家族貴女會是個醜比，事實上任何一個歷史悠久的貴族家庭，哪怕會考慮到政治聯姻這一因素，也必定是擁有著相當優秀的血脈傳承，帥哥美女比比皆是，甚至都已不作為擇偶的考量。

只是，審判者家族與星家族以往的關係雖然不錯，但距離同盟二字相差得可實在是有些遠了；燕雀安與鴻鵠為盟？雖說兩者的差距沒那麼大，但王愷還真沒看出來審判者家族有需要同星家族聯姻的必要。

「好了，這件事我知道了，但我不可能立刻去見他，有一批訂單還需要我親自簽收。」王愷道，「下午的時候，我會親自走一趟的。」

「審判者大人應該會在今晚的宴會上親眼見您，所以您還需要提前準備一件得體的晚禮服。」理查德尷尬道，「所以少爺，您的時間並不充裕。」

王愷沉聲道：「這筆訂單很緊要，有關我的機關術學習進度，我必須親自監督......好吧，我會在午飯前去見我父親。」

理查德思索了片刻，恭敬點頭：「好的少爺，那我就先回去像老爺稟報了。」

目送理查德出門，王愷長嘆了一口氣。

對於聯姻，他其實並不反感。

說到底對於貴族而言，其實根本就不存在自由戀愛這麼一說。

東方世界的小說中，還時不時會蹦出來個「梁山伯與祝英台」之類的傳說，可在西方，在類似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中，兩人都是門當戶對的貴族。

常有人慨嘆這個時代的貴女不過是籠中鵲鳥，並深深可憐她們的遭遇，可誰又知道，光海都每年累死，餓死的平民就有成千上萬？

誰更可憐？

是錦衣玉食者，還是渾身血汗者？

承受了就應該付出！

而且……大不了我就跑唄，王愷很無所謂的想著，絕大多數逃婚者最終都會為自己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後悔，但王愷當艦長時，什麼苦沒吃過？

他之所以現在不離開星家族，純粹是為了使用家族的資源，強大自己罷了。

然而王愷一臉無所謂，露娜的眼圈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起來。

「哥哥，你要娶妻子了嗎？」

「那你是不是就不要小娜了？」

她輕輕扯著王愷的衣角，怯生生的，像個小獸，整個星家族，雖然不知道是為何，但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唯有這麼一個哥哥對她好。

......

走出門的理查德突然扭過臉，盯著低頭不語，伺候在身邊的奴僕，冷冷道：「以後不要稱我為大人，為奴要有為奴的自知，你下去吧。」

奴僕噤若寒蟬，匆忙點頭退去。

他僵硬的面孔突然扯出了一絲嘲諷之意，呵呵，你們誰又知曉，只有大少爺才是唯一有資格繼承星家族族長的人選？

一群蠢貨！

......

在海都寬闊的外城區大道上，身穿白色軍服的海都軍警手持左輪槍與長矛，堵在路卡後面，艾卡西亞城區是典型的工業區，留在這裡的工廠看守的工人應當是已經遇害。

雖然蘇維匯人中不會沒有想到挾制人質來使海都軍警投鼠忌器的有智之士，可他們很難約束住生性暴躁的族人，對摺磨了他們無數個日夜，騎在他們頭頂作威作福的監工施以最殘酷的報復。

但好在各城區間有城牆相隔，一些小道也受兩排房屋的限制，無法逾越，所以除了這片城區以外，真正受到這場暴動波及的平民，並不多。

空蕩蕩的街道上突然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他們頓時警惕了起來。

「準備迎敵。」

「那些雜種們來了。」

「讓他們嘗嘗火藥與鐵的滋味兒。」

海都軍警們大聲叫囂著，在他們對面的街角，漸漸冒出了一批渾身浴血，衣衫襤褸的蘇維匯人，他們帶著視死如歸的意志，沉默著走來，像是一群窮途末路的惡狼。

氣氛越發沉鬱。

沒有戰斧，沒有獵弓，也沒有鎖子甲——外城區沒有任何兵工廠的存在，就是有，頂多也只有半成品。

他們沒有機會搶到一批武裝，事實上就算他們搶到了，也不一定會用。

眼下，他們就手持如此簡陋的武器，向著全副武裝的軍警們走來。

維托欽利手持一桿長鐵管磨成的長矛，他環顧著四周的族人，在他們悲愴的目光中，帶著壓抑的憤怒，道了句：「蘇維匯的戰士們，衝鋒！」

下一刻，吼聲響起。

蘇維匯人如同潮水，而緊跟著響起的，是密集的槍聲。

然而鐵與火的榮耀並非粉碎戰士們決死的衝鋒，換來的，只是更加狂暴的復仇。

「他們瘋了！」

「我們需要支援！」

警長的面容有些扭曲，誰能想象，這些常年忍飢挨餓的蠻子居然還能發揮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他們本以為，在槍炮下，他們會如驚弓之鳥一般倉皇逃竄。

「不！」警長突然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後，一道勁風撲面，下一刻，慘叫戛然而止。

維托欽利大笑著望著那兩名被他手中的投矛，直接穿透了身軀的軍警，毫不掩飾自己胸中的暢快：「繼續衝鋒，撕碎他們。」

一個個梳著斯維比安結的蘇維匯戰士跨過了封鎖線，城門就在不遠處，雖然之前，他們沒有幾個想象過逃出去的日子該怎樣過，可出路就在眼前，他們哪裡還來得及去思索吧別的？

砰——

突然，一道紅光激射而來，瞬間，一名撲到城門口的蘇維匯戰士便被化成了焦炭。

啪嗒，啪嗒——

腳步聲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手持短杖的少女穿著細長的高跟長靴，手中的短杖像是軍樂隊的指揮一般，華麗地在指間飛躍。

她的面容在霧氣朦朧間，漸漸明晰。

她緩緩開口：「感受到了希望嗎？奴隸們，那麼現在，就將你們的希望統統轉化為發電的動力——野獸，葬身於野獸的口中，才是最完美的歸宿。」

轟——

霧氣中，一頭雄壯的機械衛兵發出了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嘶吼，它的身體，赫然如同一頭巨龍，那聲嘶吼，則是它背負的蒸汽機發出的嗡明聲。

這就是海都的機械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