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青春已白髮1
我又一次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遍體粉紅的皮膚,也沒有響亮的初啼,但我的肢體內,我的肺腑里,甚至每一個細胞中,都充斥著新生的活力,噴薄欲出。璀璨的陽光,把世界還原成七彩的顏色,我的眼前,不再是一片冷調的青藍紫。病室的大玻璃窗上貼滿了彩色的賀卡,各種各樣的圖案和祝福的話,承載著無數陌生人的真心關注。我的床頭上,擺滿了鮮花,掛著足有幾百隻彩紙疊成的紙鶴,它們當中,那一長串小小的銀色紙鶴格外引人注目,每一隻精巧的紙鶴嘴上都叼著一條細細的紅絲帶,每一條紅絲帶上都有一行金色的小字,用英文寫著:「Iloveyou,hero!」下面是冰柳的英文簽名。我認真數了數,銀色的紙鶴一共是二十八隻,正好是我的年齡。我不是英雄,但冰柳的心聲喚起我往日的柔情,我不知道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份愛的勇氣。當我的神志恢復如初之後,讓我最感傷的回憶就是舅舅顏卓文的病逝。做了醫生之後,我曾無數次探求過生命的意義,無數次想到過「什麼是生命」,沒有答案。現在,我像是沿著一條曲折蜿蜒的海岸線尋尋覓覓,拾來一些形色各異的貝殼,它們是某些人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丟失在人生海灘上的碎片。每一個碎片都是人生坐標上的一個點,標誌著前行者的淚和血以及精神的光環。曾經的足跡早已經被海潮夷平,靜止在沙灘上的貝殼也已經殘缺不全,光澤殆盡。不必問這些貝殼中是否孕育過閃光的珍珠,只要知道每一條凹凸的花紋都見證過生命,都印記著成功的笑靨和失敗的美麗,就足夠了。我把顏卓文遺留下的一本《外科學》珍藏起來。這本書的扉頁上,有舅舅親筆寫下的一段格言,是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話:一個人生命中的最大幸運莫過於在他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強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生活的使命。我想起我在藍色世界里做過的許諾,我說我好像命中注定必須是個醫生,我外祖父、我父親、我舅舅都是醫生,我的基因里,有著醫生的遺傳密碼。尤其我舅舅顏卓文死後,我老覺得他把靈魂的一部分留給了我,他想讓我替他填補那個沒能做個好醫生的缺憾。此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終於在人生的中途,發現了自己生活的使命,但我今生今世,註定要一心一意地做醫生了。我在那段格言的右下角上,公公正正地寫上了我的名字——顏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