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光陰的故事
年終總結大會上,三班的新兵蛋子們獲得了兩個優秀士兵和三個連嘉獎,相對應的是老兵們全都空手而歸。
這是張浩和那些老油條們交流過後的結果,本來老兵就要退伍,要不要虛名都無所謂了。
新兵們不一樣,他們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他們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什麼都得不到,那麼他們的信心會受到嚴重打擊,很可能會對部隊失去希望。
老兵們要做的,就是給新兵們一個希望,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一支部隊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
五團已經傳承了八十多年了,期間出過全軍英模人物,也出過許多戰鬥英雄,正式由於一批批老前輩們的付出,才有了五團輝煌的歷史和驕人的戰績!
當看到新兵蛋子們抱著【優秀士兵】證章傻笑的時候,老兵們也跟著露出了笑臉。
張浩又立功了,卻沒有急著給家中的父母打電話,他準備給父母一個驚喜,也算是一個未來的希望。
眼看著距離退伍的日子已經沒有幾天了,連隊的形勢已經趨於明朗。
留隊的鳥人組成了新的小團體,而退伍的傢伙則會漸漸被人遺忘。
張浩請假了,就是為了去看看曾經的那些戰友們。
他獨自一人騎著黃大爺的摺疊自行車駛出了營區,朝著十三連的駐地緩緩前進。
自行車不時發出一陣「吱呀、吱呀」的怪叫聲,嚇得他中途低頭看了好幾次輪胎。
黃大爺身形嬌小,買的自行車也大不到哪去,輪胎直徑頂多一紮的距離,比很多女式自行車都要小上一號。
他穿著一身冬常服,沿著馬路邊的人行道穿梭著,期間遇到了好幾波漂亮的女生,偶爾還會聽到一陣陣尖叫。
「那小子真帥!」
他挑眉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在冬日的暖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牙膏生產廠家不請他做代言人,簡直就是白瞎了那口好牙!
就在他思緒飄飛的功夫,他就看到了十三連駐地所在的營區門口。
穿過人行橫道,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門口哨兵的面前。
「我來找人,秦雲傑、成龍、林雪濤、」
「班長好!」
張浩立刻笑了起來,對哨位上的新兵說道:「不錯,挺有眼力勁兒!」
「謝謝班長!」哨兵也笑了笑,隨即問道:「班長,你是哪個連隊的?」
「隔壁十一連的,來找你們班長串門。」
「班長,你直接進去吧,部隊現在都在連隊。」
「謝啦!」
「班長再見!」
張浩兩腿一蹬就騎車進了營區,至於那套遇見哨兵停車的規定,對於自己人來說並沒什麼卵用。
他很快就到了十三連的連隊門口,剛要停車就碰到了出門的張凱旋。
「老大!」
「老三!」
「我是老二!坤兒才是老三!」
「麻的,吃虧了,我在朱日和整天叫他老二。」
張凱旋從翻身從台階上跳下來,翻著白眼說道:「你吃什麼虧啊?再怎麼著你也是老大!」
張浩愣了一下,兩條大長腿撐在地上,嘟囔道:「好像是那麼回事兒哈!」
「哎——你怎麼到我們連隊來了?我可是聽說你都要去上軍校了!」
「我這不是快要走了嘛,就過來看看你們,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
倆人一下子就沉默了,其實有很多事情他們都很清楚,只不過不想去揭開那層透明的窗紗。
良久之後,張凱旋突然苦笑一聲,說道:「別在這兒傻站著了,趕緊跟我去屋裡暖和會兒。」
「行!」
張浩從車上下來,倆人就並肩朝連隊裡面走,就聽張凱旋介紹道:「這座宿舍樓是今年剛修建的,你還記得咱們在新兵連見到的那棟老樓嗎?」
「記得啊!怎麼可能不記得啊?」張浩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新兵連那會兒,過春節的時候他們給家裡錄祝福的視頻,連隊的老兵們也錄了祝福視頻給他們。
那時候從視頻里看到了幾次十三連的老宿舍樓,充滿了時代的氣息,據說都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
班長周海濤和陳晨曾經不止一次的抱怨過那個破宿舍樓,樓梯上的扶手都已經長滿了鐵鏽。
「你覺得這座新樓怎麼樣?」
「漂亮!」
他們一邊說著話,就走上了三樓,迎面就碰上了范廣濤,看上去顯得十分焦急,正在東張西望的尋找什麼。
「范班長!」張浩喊了一聲,就忍不住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嗯?」范班長猛地一愣,緊接著就看見他了,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說道:「你小子怎麼過來了啊?」
「我來看看你們啊!」張浩一邊說著話,一邊快步上前抱住了對方。
「趕緊鬆開,我可是直的!」范班長用力拍打了幾下他的背後,然後兩個人就鬆開了。
張浩苦笑著說道:「班長,我也是直的!」
「你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前段時間團里組織股還找我談話了,我說那小子入伍前挺活潑的啊,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啊?」
「記了一個打過處分!」張浩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兩人驚詫的目光中繼續說道:「順便拿了個三等功!」
「靠!」張凱旋抬手就打在了張浩的胸口,然後緊緊的摟住他的脖子,說道:「你又立功了!又立功了!讓我們還怎麼活啊?」
「可以,可以!」范班長一陣搖頭,臉上卻充滿了唏噓的神色。
「真沒想到,當初我記得你入伍那會兒還在上高三吧!」
「是!」
「咱們還跟三連的張班長一起吃了頓火鍋,當時你看著特別靦腆。」
張浩笑著點了點頭,感慨道:「當時還有嫂子,張班長現在都要轉四級軍士長了!」
「是嗎?」范班長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張浩隨即解釋道:「前段時間團里預提士官骨幹考核我見到張班長了,咱們團轉四級的人不多。」
兩人正聊得火熱,右手邊的宿舍里走出來一道壯實的身影,就聽那人喊道:「張小胖子!你怎麼來了?」
「老白!我過來看看啊,這不是碰上老二和范班長了嘛。」
「你們先聊著,我還有點事兒。」范班長突然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就朝左手邊最裡面的那間屋子走了過去。
張凱旋介紹道:「那是我們連隊的俱樂部,你要去看看嗎?」
「等會兒吧,就別打擾范班長工作了。」
他的話一說完,轉身就一拳打在了老白的胸口,笑著說道:「白班長,我在團部都聽說你的大名了!」
「你還好意思調侃我?」白雪風回懟了一拳,打的張浩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現在全軍區都知道你張大排長的大名了。」
「你們兩個這麼吹牛逼有意思嗎?」
「滾滾滾!」白雪風脾氣暴躁的直接開罵了。
張凱旋也不以為意,反而扣了扣鼻子,沖對方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張浩笑著說道:「老白,團部考核那天沒有見到你的人影,接過團部作訓股的參謀直接點了你的名。我說,你這關係夠大的啊!」
「嘿嘿——沒辦法!」白雪風露出一臉無奈的樣子,解釋道:「我哥給我辦了,本來我都打算退伍了。
你說說一個月兩千來塊錢,夠幹什麼的啊?我再熬上幾年就跟世界脫軌了!」
對於這個話題,張浩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當兵和世界脫軌的事情簡直太正常了,要不然為什麼會讓士官休假呢?為什麼讓他們每天看新聞呢?
這件事再往下說那就是扯淡了,扯來扯去也扯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是浪費大好的寶貴時間。
張浩岔開話題,問道:「今年連隊轉士官的都有誰啊?」
「你旁邊的那小子!」老白朝老二努了努嘴,臉上一副鄙夷的樣子,他倆是誰都看不上誰。
「喲——可以啊!」張浩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說道:「你都轉士官了,周班長知道嗎?」
「你他么都當軍官了,你給周海濤打過電話嗎?」
張浩頓時一愣,隨即嘆了口氣,自從新兵下連之後他就沒有聯繫過周海濤,這一晃都兩年過去了。
去年周海濤那批兵退伍,他當時也沒有來送,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想到這些,他的內心不禁生出一絲愧疚,可是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分兵那天的事情,周海濤站在大巴車門口,對他說道:「好好乾,別操蛋!」
然後,就上車直接走了。
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操場上,差點忍不住當場哭出來,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就像是一把刀扎在了心頭。
或許是見到他的神色不太正常,老白輕輕的拽了他兩下,才把他拉回了現實。
「小胖子,你沒事兒吧?要不然進屋歇會兒吧?」
「還行,」他笑了笑,跟著老白走進了一間宿舍。
兩名新兵正在收拾內務,見到他們進屋立刻問候道:「班長好!」
「出去,出去!」張凱旋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把新兵蛋子們趕了出去。
老白從床頭櫃里摸出一盒白沙,熟練的拿出一顆煙遞到了張浩的面前,「來一根?」
「算了,沒心情!」張浩擺了擺手,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我抽不礙事吧?」
「隨意,」他苦笑一聲,反問道:「我有那麼矯情嗎?」
「新兵連那會兒有,所以我不敢確定!」老白沒有一絲顧忌,點了顆煙酒抽了起來。
張凱旋起身打開窗戶,還說道:「等會兒把煙頭藏好,」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樣的事兒了。
張浩十分好奇的問道:「你把煙頭藏在哪兒?」
「這兒!」老白拍了拍床架,緊接著三個人就笑了起來。
這是當年趙泉那個老煙槍想出來的招數,新兵連四個多月的時間藏了滿滿一管子的煙頭。
張浩笑著說道:「你們跟趙泉還有聯繫嗎?」
「那個老煙槍!哎——」張凱旋搖了搖頭,緊接著嘆了口氣,說道:「自從分兵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那段小白呢?」想起那個富家公子哥兒,張浩就想起了他們身上的那些凍瘡,那時候如果不是段小白的藥膏,他們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張凱旋迴答道:「段公子去年十月份回了連隊,後來又調走了,好像是給什麼軍長當公務員去了。」
張浩忍俊不禁,調侃道:「他就是個公子哥兒,還能夠伺候得了別人?」
「誰知道呢?」張凱旋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對方。
張浩對此沒有進行過多的追問,畢竟兩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了。
「咱們這批兵有幾個留下的?以後我要是來找你們也好有個熟人啊!」
張凱旋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老四、老六、老九都轉士官,銳哥退伍。」
「再就是徐立、朱思聰、劉亞東這幾個人了,」白雪風在旁邊補充道。
「我就記得個徐立,好像是八班的吧?」
「對!劉亞東跟你是老鄉呢!我聽王永恆說的,那傢伙退伍去單位了。」
張浩不禁有些詫異的問道:「定下來了?」
「應該是吧!」
王永恆也曾經去過朱日和,所以張浩對他的印象很深,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鳥人竟然要退伍了!
當年七班的那些人,除了老五(段小白)、老七(趙泉)下落不明,其他人基本上都選擇了留隊,這不禁讓他感到一陣驚訝。
張凱旋突然問道:「你跟坤兒有聯繫嗎?」
「沒有,」張浩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坤兒應該會退伍回家。」
「卧槽!不是吧?他難道不想去特種部隊了?」
「他跟特種部隊已經打過交道了,嘖、反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張浩皺著眉頭,提起老三的時候他總會感到莫名的煩躁,那傢伙總是不按常理出牌,讓人很難捕捉到他的真實想法。
張凱旋感嘆道:「我還記得當初老三說買一套中山裝,咱們十個人一起去天安門照相呢!」
「是啊,他最喜歡的是七匹狼,還說要買一雙班長才能穿的三接頭。」
說著,說著,張浩的眼角逐漸變得濕潤起來。
宿舍里瀰漫著濃烈嗆鼻的煙草味兒,裊裊青煙籠罩了三人的身體,隱約響起了幾聲低低的抽噎聲。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突然被踹開,緊接著響起了劇烈的咳嗽聲。
范廣濤站在門口,喊道:「張小胖子,中午就在這兒吃吧!我請客還是吃火鍋!」
「好啊!」張浩笑著應了一聲,彷彿又回到了入伍前的那段青蔥歲月。
「老大,還有我們呢!」陶健笑著從范班長背後閃了出來。
「還有我呢!」林雪濤也露出了笑臉。
「怎麼能少得了我啊!」古休文也站了出來。
「我靠,你們竟然都在呢!」張凱旋笑著站了起來,隨即摟著張浩的肩膀走出了宿舍。
如果時光終將會逝去,那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青春歲月留在永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