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龜規則3
古義人雖然和千樫一起前往湯河原的警察局接遺體回來,卻沒有看吾良的遺容。封閉的小範圍守靈過後,古義人對正在準備播放吾良拍攝的電影錄像的梅子說:"阿光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先回東京了。千樫參加明天早上的葬禮。""吾良不像在警察局時那麼可怕了,經過整容,已經恢復了他原有的英俊。還是看一眼再走吧。"梅子望著靈柩說。千樫緩慢而果斷地對古義人說:"還是別看了。"千樫充滿悲哀的坦率目光迎著梅子疑問的眼神,梅子理解地回到停放靈柩的房間去了。古義人從千樫看著梅子的表情中感受到了自己與她的距離。這是**裸的,完全排除了纏繞在人際關係上的緩衝性的東西。"這是事實,有什麼辦法呀。"千樫彷彿是在對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自己說道。梅子可以用充滿愛情的目光凝視著摔得變了形的吾良,可以目睹給死者的面容復原,作為死者的妹妹也可以這樣做。可是古義人能受得了這一切嗎?聽見梅子的這番話時,古義人懷著被千樫看穿內心的愧疚,本想馬上站起身來。他認為自己之所以總也長不大,是由於孤獨和寂寞。而且,他還意識到了一點,即自己想要確認一下,從吾良的臉頰到耳朵上留下的對著田龜講話的痕迹,經過撞擊是否還存在……有證據證明這並不是古義人的想像。負責搬運遺體的製片廠總經理樽戶給古義人看了留在事務所桌子上的,用電腦列印出的三份"遺書",以及在透明的高級畫紙上用軟鉛筆勾畫的素描。這是一張國籍不明的童話插圖樣的圖畫。在點綴著幾朵橄欖形麵包般雲彩的天空中,漂浮著一個中年人。由於這中年人的姿態很像阿光趴在起居室里作曲時的模樣,古義人確信這是吾良的自畫像。空中漂浮著的男子,左手拿著和田龜一模一樣的手機,正對著它講話……在童話風格的畫面誘導下,古義人想起一件往事。大約十五年前,吾良出版了一本含有心理分析內容的隨筆集。由於他導演工作繁忙,便把通常是由自己完成的封面設計委託給了一位年輕的畫家。那本書的封面畫就和現在古義人看到的這張畫一樣,這使他聯想到吾良的素描。隨筆集出版后不久,偶爾見面的吾良和古義人之間有了下面這番對話。"這種畫風出自現在美國著名雜誌上常見的著名插圖畫家的手筆。它的確將日本的風景和人物巧妙地描繪了出來。但作為剛剛出道的年輕藝術家來說是否合適呢?"在古義人來說,這只是無心的提問,而吾良的回答卻明顯地帶有攻擊性。"這叫做對海外藝術家的模仿,或者說受到直接影響。其實你自己創作的起步不也如此嗎?因為我們是畫畫兒的,所以比較明顯。可你呢,不過是把法語或英語翻譯過來的東西改寫一下而已。即便如此,照樣看得出原來的軌跡呀。你說呢?""你說的沒錯。"古義人支支吾吾地說。"在最初階段,年輕人的作品的確帶有原作的成分。必須在此基礎上逐漸剝去表層借用物的模式。這個過程是很艱苦的。""你在這一點上的確是成功了。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你失去了年輕時的許多讀者。你也感到過困惑吧。今後,這種狀況會更加嚴重也說不定。這個年輕畫家有才能,不拘泥於狹小的模式,他會找到新的突破口的。"古義人覺得遭遇到吾良焦躁甚至是充滿惡意的反擊,可能是因為吾良非常喜歡那個作封面畫的年輕人的畫風吧。吾良在人生的最後時刻給自己畫了像,把這種美國原始主義作為時髦模式的那張透明的畫,由此可見……漸漸地古義人意識到,這幅畫也許正是吾良留給自己的遺書呢。這是一張浮遊在半空中,把田龜當作手機,向著古義人呼喚的吾良的自畫像。"好了,我該到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