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利斯・塞達克的漫畫6
接到梅子打來的,告知吾良從大廈頂上跳下去自殺的消息--事件發生在剛入夜的時候--現在必須馬上去警察局的電話時,正是深夜時分。千樫走進了古義人睡覺的書房。她知道這樣會叫醒睡著的古義人,但這是結婚以來,千樫第二次在半夜走進古義人的書房。第一次是黎明時分,是去告訴他:"肯尼迪被暗殺了。"那天清晨,千樫醒來后馬上聽了臨時新聞並興奮起來。就連那麼瀟洒而才氣超群的,事業成功並受到世間愛戴的人,也會被猥瑣卑鄙的人一舉毀滅。千樫彷彿悟到了"真諦"。她還覺得,這與吾良少年時代發生的那件事是相通的。儘管吾良會苦笑著說"你怎麼把我和肯尼迪相比?"而且,千樫看到塞利達的畫冊時,感到這裡所描寫的事情自己全都知道。據說,塞利達是由於林德巴古夫婦的愛子被誘拐而受到了啟發,但肯尼迪被暗殺不也同樣是光明與黑暗的混雜嗎?得知肯尼迪被暗殺的那天早晨,千樫覺得開始明白了現在所知道的事情的重要核心。那個時期,看書到深夜后,丈夫習慣於喝上半杯威士忌才入睡。當時,丈夫從毛毯里露出蒼白的臉,聽了千樫的話,臉色更加蒼白了,什麼也沒說便把毛毯又蒙到了頭上。千樫期待著古義人這樣回答,"那麼優秀的人卻遭遇了最悲慘的厄運"。如果古義人當時這麼說了,千樫去告訴丈夫吾良跳樓自殺的消息時,就會想起這句話,並把它說出來,於是古義人也許會像上次那樣說出,"原來吾良也是這樣遭厄運的人哪",千樫這樣想像著……圍繞《馬可福音》新研究的討論的一個星期後,千樫發現古義人完全失去了那次討論時的興奮,臉色變得陰沉可怕。丈夫已經沒有幾根黑髮的頭抵在客廳的窗玻璃上,凝視著院子。千樫從他背後看到這非同尋常的樣子,沒有打擾他就回了房間。又過了快一個小時,千樫到客廳里來一看,丈夫還是那個姿勢。已經進入老年期的男人一般不大會這樣吧。千樫同情地想,如果古義人再上點兒歲數,只是一味地回想人生中那些令人懊悔的事就太可憐了。因為沒有人能夠把手指伸進他那花白的頭腦里去,為他除掉令他痛苦的回憶。對於吾良來說也是同樣的吧。假如吾良的人生中也例外地存在著悔恨的話,那麼他是將經驗的細節聚集成硬塊來記憶的人,正如他的電影所表現的那樣--吾良經常說到古義人的記憶力,如果古義人是以語言來記憶的話,吾良就是具有將情景復原的特殊才能的人--那將是多麼痛苦啊。人類應該具有可以暴力性地破壞精密記錄的構造體,並不特別複雜的手段……千樫坐在以不自然的姿勢站立了兩個小時之久的古義人身後,不忍多看他一眼。古義人雖然不喜歡運動,卻是個喜歡活動的人。除了看書寫字外,極少看見他長時間靜止不動。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這時,千樫忽然發現阿光也站在丈夫身邊。阿光覺得不僅父親行為古怪,母親也受了感染,再也憋不住了,對他們兩人發話道:"你們到底怎麼了?"千樫感到深深的悲戚,正像自己無法阻止吾良的自我毀滅那樣,自己現在在防備古義人同樣的行為上,即便和阿光相比--且不說聽了爸爸的歌聲,像愛達那樣採取正確的行動--卻什麼也沒有做……這天晚上,阿光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之後,千樫坐在丈夫工作時坐的背朝院子的扶手椅旁的沙發上。古義人把從柏林買回來的,除了書以外的惟一的東西--鑲了柿色邊框的黑色木板放在膝蓋上寫東西。不一會兒,他抬起好久沒刮鬍須的臉,似乎想要跟千樫說什麼。每當這時都說明他陷入了深深的憂鬱,因為平時他都會和千樫聊起今天看書的感想的。"你從來沒有像今天白天那樣一動不動地看過窗外吧?""我知道你在觀察我,可是懶得改姿勢了。"古義人回答。"發生什麼事了?""……你聽說過蟻松這個人吧?像是給吾良捧場的,可又不太像……那傢伙給我來了封信,今天,你和阿光去醫院取葯的時候,用特快專遞寄來的……也許是普通專遞吧。這大概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名記最得意的有郵遞證明的最簡便的形式吧。這是為寫揭發文章的預備手續,即可以證明寄出了信,並肯定收到了。看來這些傢伙模仿的都是同一個前輩啊。我覺得對這種提議發表看法根本沒有意義。他估計到我會這麼想,事先就在文章開頭寫了對於自己寫的'鄭重的'的信,那傢伙肯定會無視的,等等。蟻松的信是二百字稿紙的複印件。"……和吾良有關?""沒有說明是哪家雜誌,只是說報道中的女性厭倦了在國外躲躲藏藏的生活而回國了,你不覺得有義務和她見個面,聽她說些什麼嗎?等等。他還說,聽許多記者說,你對於阿光這樣的親屬過於呵護,對於無名的弱者卻是冷漠的……""我覺得你沒這個義務,那女子要和你見面有什麼目的嗎?""所以,蟻松打算以我無視他的提議為由編造故事吧。假如這位女性真有其人,這個男人是否受到她的什麼託付是值得懷疑的。""你就為這件事冥思苦想嗎?"千樫這樣說並沒有什麼用意。但是,古義人卻表現出了與他的花白鬍須不協調的狼狽相。"……我曾經跟你說過,吾良三年前在柏林電影節上見過的姑娘,如果她就是連蟻松這種男人都認為境況悲慘的女性的話,……可這是毫無根據的想像。""如果你想到了的話,就不一定是毫無根據的想像了吧。和你在柏林聽說的消息不是有關聯嗎?""確實聽到過傳聞。可是和蟻松所說的情況不大一樣。在我的回憶里,應該是另一個在吾良的錄音帶中出現的姑娘。我猜想她是吾良寄來的那幅畫,就是你說的有年輕人在旁邊看著他作畫的……那個姑娘吧。錄音帶的內容,一聽就知道它是吾良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少有的開朗的證明。在他人生的最後時期,有這樣的人際關係,就連咱們自己也彷彿受到了積極的鞭策……然而,蟻松信里的毒素竟然侵蝕到這裡了。""我曾經阻止你通過錄音帶和吾良通話,所以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是我想聽那些錄音帶。雖然我也知道你既然沒跟我說過這件事,說明吾良只想告訴你吧。"如果真的是吾良人生最後經驗的開朗的證明的話,我也想聽一聽……"千樫說完后,古義人竟沒像往常那樣作出反應。然而,千樫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看到餐廳的桌子上擺著貼有編號和內容簡介標籤的錄音帶,旁邊放著的田龜也裝好了電池。於是千樫推后做早餐,回到卧室。錄音帶有三盒,每一盒都已經倒到了應該聽的地方。"以我這樣的年齡,和你所了解的我的一貫方式,從小姑娘那裡得到了有關'性的世界'的新體驗……也可以說是新認識。聽我這麼一說,你一定會露出複雜的表情吧。這和可憐的性倒錯沒有關係。這是令人驚詫的健康的'性的世界'。我要強調的是我親身體驗了剛才所說的這樣的'性的世界'!"首先是,不,應該說是徹頭徹尾的接吻。是熱烈的接吻。起初我想,這個姑娘也許只有過和母親親嘴程度的接吻吧……她給我這樣的感覺。不過她的進步非常之快,半天時間只是接吻,進步也是必然的。但是,她是個天生熱情的接吻學習者及開創者。她運用了嘴唇所有的部分和舌頭的一切用法以及口腔整體。有變化,有重複,也有新的發現。那就是牙的功能。不久,連我也變成了前所未有的熱心的接吻學習者和開創者了。我可是個負有盛名的性方面的老手。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地只是接吻,從頭到腳都被慾火燃燒著。用你的說法就是,自己的性好久沒有如此'活性化'了!我把手指伸進姑娘半張的嘴唇左角,便被唾液濡濕的閃光的牙咬住了。同時用右邊的嘴唇繼續接吻。我也半張著嘴,蠕動著舌頭。這時姑娘突然歪過頭去,臉龐紅紅的,就像剛運動完似的,一邊笑一邊說:'這可不行,太色情了!'""我猜想姑娘雖然知道這個日語辭彙,卻是第一次使用。然而就連這誤用在內,都讓人感覺那麼貼切!這不是很時髦的嗎?既優雅又寬大,還有些孩子氣……正如六隅先生所定義的chic本來的意義。""我一邊接吻一邊把雙手伸進騎在我膝蓋上的姑娘的褲子里,從腰部向臀部撫摩。沒有多餘脂肪的滑溜溜的小屁股,清純如結晶體的肉感。不一會兒,我的右手滑向了平坦的腹部。花了幾天時間,手指逐漸向下腹部前進。手指在敏感的部位邊緣游移。她並不表現出憤怒。按照慣例,接下來便是突破這個邊緣了。一旦被攻克了陣地,就奪不回去了。但是,對方決不允許手指向下方前進,以不傷害我的明快的溫柔來拒絕。像測量地形似的,被劃定了範圍。""我們擁抱著躺在沙發上。潛入褲子里的手,沿著內褲,或者從視覺形象來說,像沿著游泳衣的邊緣那樣從骨盆下邊開始下降到了大腿根。倘若觸碰到了生殖器,一定會遭到斷然拒絕的。那就難以挽回了。手指小心翼翼地,就像測錘似的一直在腿的外側確認著前進的方向,而這手指的緩慢進展又總是伴隨著真切的性感。雄性的能動性只是為著接吻以及隔著褲子碰到了姑娘大腿的**的膨脹而存在。就這樣一直接吻下去。""姑娘十八歲生日時,我送了她一條奶黃色的柔軟的連衣裙--柏林的商店貨真價實,為讓客人滿意而充滿獻身精神--在生日晚宴上,姑娘穿著這連衣裙,喝了半杯索泰爾納酒,就醺然薄醉了,一心一意地接起吻來。在沙發上,也不顧把連衣裙壓出褶子,沿著大腿根迤邐前進的手指到了內衣的邊緣后就迷失了方向。由於劇烈地互相摩擦著下身,姑娘漂亮的內衣皺得一塌糊塗了。手指猶豫著,想要回到原來被允許的路線上來,結果食指肚碰到了又軟又厚的地方。指頭感覺到這一帶的皮膚有些濕潤。指肚摁到的不是邊緣的柔軟的毛而是粗硬的毛。姑娘使勁扭動著腹部,將手指以及整個手掌趕出了大腿以外。"'不許破壞規則。'姑娘大聲抗議道。我的心臟為發現了姑娘已濕的內褲而激動得怦怦直跳,僅僅是接吻的**,竟變成了堅韌的、全身性的東西。""光是接吻為什麼會令人感覺如此豐富而複雜,用我自己不太喜歡的詞形容,就是如此的深邃呢?聽見我這樣自言自語,姑娘彷彿經過了深思熟慮似的回答說:因為我想只靠接吻來達到**啊!有一次我曾經對你說過'太色情了'這句話吧?你批評我說這個詞用的不合適。可是我當時快要到達'那個界限'了,覺得難為情才那麼說的。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激動。後來你說,這麼下去我就要到**了。我聽了特別高興,就喊了句,太棒了!"然後姑娘把話題又扯了回來,認真地說,因為我知道不能和你**,才靠著接吻來達到**的。""臨回國的時候,我們彷彿有種默契似的躺到床上,我脫下了她的褲子及內褲。我只看到她下身的外觀,像薄餅似的肚臍四周以及朦朧的黑叢。她說,你壓到我身上來吧,像個有性經驗的人那樣(或者說正是由於沒有性經驗的緣故),姑娘還高高地抬起了腿,但沒有**。姑娘允許在她的手裡射精,用姑娘的話說,這叫做超越**。'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激情,雖然沒有達到**。'這是後來姑娘對我說的。想起和這姑娘在一起的一幕幕,可以說是我此生中僅有的充滿**的體驗。""為什麼自己沒有和這個姑娘**呢?因為這姑娘長得太像我年輕的時候了。我和千樫長得很像,可她比妹妹還要像小時候分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的我,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不能和長得像我小時候的姑娘**,那是很危險的。再說我已經充分體驗了**。"千樫關上了田龜。阿光已經到客廳來聽FM播放的吉田秀和的古典音樂節目了。他把音量放得很小,二十五年來阿光天天如此。今天是星期日。千樫覺得自己受到了錄音帶里吾良開朗情緒的影響,今天得好好做頓早餐。這錄音帶就不還古義人了,把它留在自己這兒。千樫感覺到了久違的性亢奮。根據吾良講的內容,千樫確信這個姑娘不會成為被記者們稱為悲慘的女性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