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用人制人
離開凌虛閣之後,趙顯負手來到位於皇城之中的政事堂。書書網更新最快
政事堂距離凌虛閣並不遠,或者說正是凌虛閣距離政事堂不遠的原因,成康帝才會如此鍾愛凌虛閣,以至於十餘年如一日的待在稍顯低矮的凌虛閣里處理政務。
相比於凌虛閣來說,政事堂要更為低矮一些,一眼望去只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幾間房子勾連在一起,平凡無奇。
這種院落,別說在皇城之中,就是放在清河坊的建築里,也可以稱得上寒磣二字,但是就是這一個不起眼的院落,主宰了啟國上千萬黎庶的身家性命。
趙顯站在政事堂門口,抬頭打量了一眼政事堂門口那塊世宗皇帝親自題字的金匾,心裡頗為感慨。
這是他第一次來政事堂。
在成康朝的時候,哪怕成康帝對他再信任有加,也從未提過半句讓他進入政事堂,哪怕是成康帝駕崩以後,政事堂也是由陳靜之把持,他沒有進入政事堂的機會。
現在,總算沒有人能把他攔在這間小院落之外了。
原本,守在政事堂門外的,應該是內侍監的宦官,但是此時,政事堂外的守衛已經悄無聲息的換成了趙炳麾下的內府青衣衛,這些青衣衛大半都認得趙顯,不認得趙顯的也認得趙顯身上穿著的四爪龍袍,於是紛紛對趙顯半跪了下來。
「卑職等見過王爺!」
趙顯揮手道:「小點聲,莫要擾了宰輔們。」
幾個青衣衛恭聲稱是。
趙顯推開政事堂的木門,邁步走到裡頭的宰輔班房,只見幾張書案前,首相謝康跟次相高明玉正在奮筆疾書,兩位宰輔都聚精會神,此時已經是隆冬,謝相的額頭居然在滲出汗水。
趙顯悄無聲息的走到謝康身後,偷偷瞥了一眼謝康正在批閱的奏章,一眼就看到了江寧軍開支麋費的字眼,這讓趙顯微微皺眉。
謝康也察覺到了自己身後站了一個人,初以為是宮裡侍奉的小太監,也不以為意,過了片刻他才發覺不對,猛然回頭,這才看到頭戴冕旒王冠,身著四爪龍袍的趙顯,正負手站在自己身後。
謝康眼皮子抽了抽,勉強一笑:「殿下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
「恰好路過,就進來探望探望二位宰輔。」
叔侄倆的對話,把伏案疾書的高明玉也驚動了起來,老大人抖了抖自己花白的鬍鬚,對著趙顯拱了拱手:「見過肅王殿下。」
趙顯對著高明玉點了點頭,然後仍舊把目光放在謝康桌子上的奏章上面,微微皺眉道:「表叔,江寧軍駐紮在夔州城,一應糧米都由西陳供給,咱們最多也就是支出些軍餉,哪來的麋費一說?」
謝康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趙顯說的是桌子上的奏章,這才苦笑道:「殿下,這奏章里的江寧軍,不是被林大將軍帶去夔州城的那一支,而是江寧城左近的那一支。」
說到這個,謝康大搖其頭:「殿下征西之時,從江寧軍調撥了三萬人,而後陳……陳靜之令江寧軍募新兵補齊,於是江寧守將曹欽就開始在江寧一帶募兵,初時兵部報到政事堂的支出也就是一百萬兩銀子,但是到上個月江寧軍滿編之後,居然報了三百萬兩,這筆虧空被督察院的御使查到,陛下沒有親政,他們只能告到政事堂來。」
「表叔這麼一說,本王倒想起來了…」
趙顯目光悠悠:「當初征西之前,本王一直想找機會收拾這個曹欽,但是苦於被陳靜之束住手腳,現在好了,本王連借口都不用找,就可以拿這個曹欽下詔獄了。」
說罷,趙顯把林青桌子上的這封御使奏書收進袖子里,微微一笑:「這件事表叔就不要過問了,回頭本王讓宗衛府去辦。」
謝康微微皺眉,輕聲開口道:「七郎,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趙顯搬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淡淡的說道:「都是自己人,表叔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謝康有些猶豫,但是最終還是咬牙開口。
「七郎你先前是宗衛府大統領,一心發展宗衛府自然無可厚非,但是你現在不再是宗衛府大統領,身份更是今非昔比,處理事情就應該把著眼全局才是。」
謝康輕聲道:「宗衛府現在在臨安城,已經是權柄最重的衙門,應該加以限制才是,比如說按照朝廷的規矩,像曹欽這樣的三品武將,就算有罪,也該兵部會同三法司審理,而不是直接交到宗衛府,由宗衛府來斷他生死。七郎你再這樣繼續放縱宗衛府的權柄,以後宗衛府必然會尾大不掉。」
謝康說的話,可以說是句句屬實。
這也是趙顯忽略掉的地方,他是宗衛府大統領出身,現在一朝翻身做了主人,自然而然的就會想著繼續壯大宗衛府,這樣就會把這個特務衙門變得越來越權重,一步步擠壓其餘衙門的生存空間,直至把整個大啟的朝堂,都變得畸形起來。
趙顯若有所思皺了皺眉,隨即展顏一笑。
「表叔說的有理,以後本王會注意限制宗衛府,讓宗衛府的規模保持在現在這個樣子不會再繼續擴張下去了。」
說到這裡,趙顯呵呵一笑:「不過那曹欽跟我有些私仇,還是把他交給宗衛府處理比較好,這就算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如何?」
謝康無奈嘆氣。
高明玉則是打圓場說道:「謝相多慮了,這宗衛府之中都是殿下的嫡系,有殿下在,他們即便再如何權重,也不會生出什麼亂子來。」
「現在不會,可是以後呢?」
謝康搖頭道:「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
他抬頭看向趙顯,問道:「殿下此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從兵變以後,謝康曾多次出去肅王府,知道趙顯現在有些懶散,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他是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到皇城政事堂來的。
「也沒有什麼大事。」
趙顯指了指政事堂里堆疊如山的文書,開口笑道:「知道二位辛苦,這政事堂的活著實辛苦,因此給兩位宰輔大人找了個苦力來。」
說罷,他拍了拍手,一個身著五品文官袍服的男子,很是恭敬的從政事堂門口走了進來,對著政事堂裡頭的三個人鞠躬行禮。
「下官嚴分誼,拜見肅王殿下,拜見謝相,高相。」
謝康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人…不是陳靜之的學生么?」
高明玉則是一臉雲淡風輕。
趙顯仍舊帶著微笑:「嚴翰林原本就是政事堂行走,對於政事堂事務頗為熟悉,此次揭露陳靜之七大罪,他也頗有功勞,因此本王準備仍舊讓他在政事堂行走,幫著二位相國搬一搬文書,磨一磨墨,二位以為如何?」
謝康臉上擠出一個微笑,而高明玉笑得則要真誠的多。
「殿下安排,自然歡迎之至。」
「老朽也正愁著沒個年輕人幫忙打理一些雜事,這政事堂如山一樣的文書壓在老朽與謝相兩個人肩上,著實比山還要沉重。」
他們兩個人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都明白,這個嚴分誼雖然在政事堂沒辦法說話,但是卻可以充當趙顯留在政事堂的眼線,幫著這位肅王爺觀察他們兩個的一舉一動。
偏偏這個眼線,他們還拒絕不得。
這位肅王殿下,年紀輕輕,用人制人的手段就已經有些爐火純青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