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4)
我也寫點東西,但寫出來的東西都有點陰冷潮濕的味道,像黑暗角落裡長出的青苔。其實我希望自己寫出來的東西能陽光燦爛朝氣蓬勃,然而我做不到。我總是以一副無關痛癢麻木不仁的口氣訴說我想要呈現的故事,儘管很多時候我是在講自己。朋友說,你怎麼講到自己也是平靜的語氣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我說我也不知道。老師說,你要煽情一點再煽情一點,那才能感動別人。我說感動自己就好了為什麼要感動別人。我常常讀安妮寶貝式的尖銳頹廢的文字,一直讀到它們把我刺得很痛,以此來證明自己並不麻木,所謂的以毒攻毒。老師說你的那些比喻句不要用在作文里,我說好的;老師說這種開頭和結尾的方式你要背下來,我說好的;老師說這個大作家的生辰年月你要背下來,我說好的,儘管我很茫然究竟重要的是作家的人還是作家的作品。老師說得越多我越茫然,真是黑色的諷刺。星期天我老了,老得失去了記憶與想象力,我感覺我是在一剎那間就衰老的有個網路寫手說,我們都生活在習慣里,我們今天這樣活著是因為我們昨天這樣活著;而昨天這樣活著是因為前天這樣活著。弗洛伊德說:這是死之本能。可我是活在光速里的,星期一我還在艱難地說我要那個紅蘋果,而星期六我就可以寫出青苔一樣的文字了。我不想這樣飛速地生活飛速地變老,我希望時間用萬分之一的速度緩緩流過,我希望看到一滴眼淚在慢鏡頭處理下墜落綻放出美麗顏色,然而拿遙控器的人始終把手指停在「快放」鍵上。席慕容問:當生命的影像用快速放映之後,我們還有沒有勇氣再去繼續眼前這用每分每秒緩慢地展現出來的旅程?我也在找答案並且找得很辛苦。本來我以為我的生命已經夠短了——一個星期,只有一個星期——現在我發現其實我的生命可以更短,五千字而已,五千字,我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