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無題

「你不該來。」

「可我已經來了。」

「何苦呢。」

「若不來，只怕會更後悔。」

「我意已決，你攔不住的。」

「你若跳，我也跳。」

懸崖邊，蕭姽嫿側身站在那裡，聽見周少瑜的話，也只是輕輕搖頭並不言語，顯然對於這番話，她是不信的。

也不怪她不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周少瑜也不可能因為她而選擇同生共死，不說周少瑜位高權重，名聲滿天下，單單那群妹子就足以叫任何男子無法放下。蕭姽嫿哪怕再自信，也不認為自己能抵那麼多厲害的妹子。

如果真這樣，周少瑜早就帶著勢力幫她來打拚了，何必等到現在和她一起跳崖？

在蕭姽嫿看來，此刻周少瑜不過是一時情急罷了，並不會真的如此。

與此同時，高玉瑤所在。

「太后，是否繼續傳令？」有部曲詢問。

因為周少瑜的忽然到來，眾人也有點吃驚不小，而且擺明了周少瑜是奔著蕭姽嫿去的，也因此暫且所有的命令都被終止，等待進一步指示。

「暫且按兵不動，繼續叫人傳話，她蕭姽嫿若敢自尋短見，哀家便叫山上這數千蜀軍為她一齊陪葬！」沉吟片刻，高玉瑤依舊道。

如果說先前這般下令是怕蕭姽嫿當真跳崖，那麼現在其實更多是做給周少瑜看，表明她與蕭姽嫿之間的確因立場而起兵事，但絕不願見到對方身死。或許將來她與周少瑜之間遲早也會有一戰，但高玉瑤可不因為這事而使得私人關係徹底鬧僵。

另外從私人感情上來講，除了理念不一樣，其實還是很認可這個曾經的閨蜜的。若可以，當然不希望就如此香消玉損。

未改。

無論哪方面，怎麼看都是自己人，令書是真的，話語間也沒有任何問題。尤其那位齊將軍的家事，很多人都以為他有兒子，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那其實只是從小養大的贅婿，至多算是掛個養子的名頭。他也是偶然的機會才得知的，正好此番拿來試探。

還有，晌午時分大大方方的出現，鮮有挑這個時候來詐城的。除此之外，對方戰船吃水也很正常，並沒有在船艙藏兵之舉。

硬要挑毛病，就是城下的小將他並無印象。可這也正常，人家也說了，新提拔不久的旅帥，他一個副將，自己軍中的人尚且不能認全，何況別的？再且他和水師的齊將軍也並沒有他所說的那麼熟，壓根就不知對方信任什麼人。

不過，穩妥起見，這副將還是下令道：「傳令下去，讓將士們戒備，以防有變。」

「得令。」負責水門的將領抱拳領命，迅速下去安排。

待準備完畢，副將這才大聲道：「開城門！」

城下小將心中大喜對旁邊的旗官點點頭，後者轉身，開始打起旗語。下一刻，船隊緩緩前進。

城上副將一瞧，更加放心了。雖不懂旗語，但這架勢一看就很專業的樣子，誰都知道火鳳沒水師，自然也就不會有懂旗語之人。

而且說句真心話，他是真瞧不上火鳳那班子反賊，或許火鳳本人的確厲害，但從未聽聞過什麼厲害的將領。當初火鳳身邊的那位秦姓將領（秦良玉）的確還不錯，可還不是被太后親手所俘？

換言之，假若城下當真是詐城，是火鳳的兵馬，那城下那小將表現的也太好了吧。他可不覺得火鳳麾下能有此等能人，而且還這般年輕。

看著水師緩緩由水門入城，暗中隱藏戒備的宛城士卒也嚴陣以待。但對方很老實，壓根沒有任何異動，甚至於，看對方船上的士卒，一個個都是遮掩不住的睏倦之意，尤其那黑眼圈，簡直不要太明顯，哈欠連天的，擺明了一路急急趕路缺少歇息的狀態。

有這麼詐城的？怎麼想都不可能嘛。

兩千餘人，扔進宛城內能幹嘛？而且這種疲憊的狀態，又能發揮多少戰力？

再這支水師隊伍停靠在已經廢棄多年的宛城水師大營之後，並無精打采開始從船上搬運物資，拱衛水門的將士一個個也跟著打其哈欠來，困意怎麼都止不住。

本來么，大中午的，正式容易犯困的時候，方才又高度戒備了一段時間，此刻放鬆下來，哪有不困的道理。而且打哈欠這種事，是會傳染的好不好。看人家水師一個個哈欠不止，早就忍不住了。

「哈哈哈，諸位一路辛苦，某這邊命人準備飯菜讓水師的同袍們飽食一頓。當下宛城一切穩妥，大可再安睡一番。」副將發出他標誌性的大笑，毫無防備的近距離靠近了那年輕小將。

「那末將便替眾將士多謝將軍美意。」年輕小將也一抱拳，笑道：「既然將軍已查驗令書，是否可以歸還？」

「瞧著我這記性。」副將一拍腦袋，往懷中伸手一掏，摸出那張令書便遞了過來。

異變，由此而起！

只見那小將猶如潛伏已久的獵豹，迅捷無比的一拉一拽，另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抽處了短匕往前一遞……！

太快了，副將甚至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已經捂著脖子痛苦倒下。

與此同時，小將身邊作護衛打扮的壯漢也迅速拿下了副將身邊的水門將領。

「殺！」隱於士卒當中的安沁一聲嬌喝，眾將士立刻拔出兵刃，一聲不吭目標明確，徑直向水門殺了過去。這哪裡還有方才那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好吧，所謂黑眼圈什麼的，那壓根就是化妝弄出來的，而不是累出來的！

忽如起來的變故讓水門將士很是發懵。現下副將死了，水門將官也死了，沒有了能最直接發號施令之人，水門守城士卒便猶如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甚者更是直接放棄往城中跑去。

眼見奪下水門已不是問題，安沁當機立斷，喝道：「潛龍營將士隨本將擾城，其餘的留下繼續奪取水門，立刻引火為號！」

既然到了火鳳這裡，當然不能再和湘州那裡似的稱呼陸戰隊，那太明顯了，改名字是肯定的，火鳳也很大方，居然將一個龍字放了進去。

潛龍潛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多時，水門處已燃燒起熊熊大火，方才停靠之時往船下搬運的，那都是引火之物而非其他。而深入城中的安沁也迅速放火引發動亂，並擊潰了好幾支城防巡視小隊。

「殺……」城外，震天喊殺聲傳來，卻是早已嚴陣以待的火鳳見城內火起，毫不猶豫立刻對宛城發起強攻。

到了這一步，宛城守軍一方如何不知城內有變？守城大將一瞧水門有變，立刻便知是方才那趕來支援的水師有詐，心中不由暗罵。派過去的那位副將向來謹慎非常，從未失手被騙，不想今次卻是栽了跟頭。

只是此刻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立刻組織兵馬前往秒滅城內亂軍，並親上城牆指揮守城應對火鳳強攻。

反應尚算迅速，安排也很是得當，守軍雖有動搖，但很快便沉下心來，專心對敵。

隨著時間推移，火鳳遲遲供不上城池。而城內，安沁也逐漸感覺到了壓力，若非經過專門訓練，針對城內特殊環境利用巷戰打游擊拖延，他們這五百人就算再厲害怕也要死傷慘重。

這樣下去不行！

城內城外的二女同時想到。

然而想到不代表有辦法，總不能憑空變出兵力在城中作亂。

這時候，火鳳不自覺的將視線挪向了唐賽兒。後者一臉懵，道：「此時看我作甚？我也無甚法子。」

「不，我是在想，一開始應當讓你跟安沁一同入城擾亂才是。」火鳳答道。

唐賽兒：「！！！」

這話好有道理，居然反駁不能。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城內的將士肯定是死戰狀態，如此逆境，保命為上的唐賽兒定然能爆發出驚人的智慧和戰鬥力，保不齊就能解此困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安全全的站在城外觀戰，一點壓迫感都沒有。

「傳令，中軍壓上！朕，親自督軍！」火鳳咬咬牙，這是最後的法子了。

這意味著所有兵力全部壓上，甚至連火鳳自身也會進入宛城的射程範圍，這種時刻，一旦有所變故，比如忽然殺出一支兵馬……不需要人多，只需旌旗搖動一副夾擊的態勢，那麼火鳳一方的將士定然軍心動搖。或許斥候的確沒探查到周圍有大梁的兵馬，但誰能百分百保證沒有伏兵等待時機呢？

火鳳的冒險之舉的確給了完成很大的防守壓力，但也僅僅於此了。

宛城的兵力其實並不缺，不比火鳳少多少，真要緊急招募壯丁，甚至還要遠超。在沒有兵力優勢的情況下強攻城池？這太難了，那得守城一方的戰力和士氣低到什麼地步才行。

尤其城內的火勢已經不再蔓延，不再有新的起火點，喊殺聲也減弱的情況下，守城將士更是安心，城內後方已經保障，已經毫無顧慮。

火鳳雙拳緊握，這時候只有後悔之情緒。假若安沁有事，她同樣不好交代，且其麾下五百將士，那都是湘州花費大力氣打造出來的，或許身上並沒有武職在身，但是待遇上，卻是與校尉同等！

安沁再加五百精銳，人家剛來就讓人家盡皆戰死？

只是，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火鳳這一刻，也是無力的很。

然而，就在火鳳毫無辦法，宛城一方認為大局已定之時，異變突生！

宛城的兵力，要麼在城頭防守，要麼追剿城內敵軍，論城內整體狀態，大多地方的防衛力量幾近於零。這也就給了一些人可趁之機。

比如，張家之子張舍。

宛城張家，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大戶。然而名聲一向都不咋地，以苛刻而聞名。但幾年前，張家作風大變，家主張啟如同換了一個人，變得富有涵養為人和善起來。

不僅如此，多有義舉。

鋪路建橋，搭譜施粥，所雇傭人力，其工錢也不再短缺，甚至常有額外獎勵。誰家若有急事若求上門，只要並非騙人，基本都有回應，必定資助。其名下佃戶，所收之租更是少了兩成之多！

幾年下來，張家仁義之名早已傳開，人人交耳稱讚。

作為張啟的兒子，張舍本不叫此名，是在張啟如同換了人之後才給他改的。原本的張舍也是個紈絝子弟，欺男霸女的大惡事或許沒有，但也算是劣跡斑斑。

曾一度不理解父親的做法，直到隨著時間推移，張家名聲大變，原本嫌惡他的人，也一個個感激涕零，聽著那些稱讚之語，感受到眾人態度的變化，張舍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於是張舍也變了，而改變之後，張舍也由從前的惡名徹底的變成善名，宛城之內，誰人不知？

然而這一切，都在幾天前變了。

一群兇橫的兵丁闖入張家，殺其父，多其財，而家中女眷……

在那之前，張舍聽聞有戶人家老母染疾發作有性命之憂，而大夫因對方出不起診金而拒絕，立刻離開張家前往安排施救。若非如此，他張舍也決計逃不過此劫。

也是這時候，張家積累的好名聲起了作用。受過恩惠的百姓自願將其隱藏，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只是，當真如此苟活下去么？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貪官無道，軍伍蠻橫，殺吾父，辱我妻……此仇不報，何以為人？望諸位助我這破家之人一臂之力……」

若是沒有城內之亂城外強攻引得城內防衛空虛，張舍或許會繼續隱藏著，可能有一天會搞點事情，也可能就此徹底落魄下去，但是，機會來了不是么？

短短時間內，張舍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如此短的時間聚眾五百，並且消息傳開之下，陸續還有人正在趕來。

這已經足夠了！

一群人殺入宛城衙門，綁了那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爺，然後，一把火燒之……！

府衙被燒，若是平日至多也就是驚奇，但在現下，對於守城將士而言卻是致命的。作為一城府衙，其意義不言而喻，連這裡都被奪下一把火燒之，那城內其他地方呢？

軍心，開始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