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無題
屍體會說話,這不僅適用於刑偵破案。書書網更新最快
對於狙擊手來說,也可以從中彈的部位、角度,以及其他一些線索,推斷出對手的射擊特點,並從中吸取教訓或增長經驗。
「長官。」宮本不解地開口問道:「我不明白,除了增加仇恨,去看屍體有什麼意義?」
矢村緩緩說道:「兩名帝國的一等兵,又是挑選出來對付敵人的,射擊技術應該不差。兩個人卻都被殺害,除了對手更厲害之外,他們自身是不是也有缺陷被對手抓住呢?」
停頓了一下,矢村繼續說道:「這個叫大梅的女槍手已經殺害了幾個帝國的高級軍官,手上沾染了太多帝國士兵的鮮血。而到現在,她還毫髮無傷,這是僥倖嗎?」
宮本眨了眨眼睛,沉聲道:「絕不是僥倖。這一點,卑職可以肯定。」
矢村苦笑了一下,說道:「既然不是僥倖,我們就要極度重視,尋找一切可供利用的線索。別以為有了狙擊步槍,就能輕鬆獲勝。從射擊距離上看,我們並沒有什麼優勢。」
宮本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覺得矢村說得有一定道理,但最關鍵的是如何能遇到這個神出鬼沒的支那女槍手。
其實,矢村與宮本是一樣的心焦急躁。只是他要裝出沉穩且很有自信的樣子,以顯示處處比宮本高出一籌。
同樣,矢村也在迫切地尋找著與對手交鋒的機會。只不過,沈宸毫無規律地出沒,使其的屢次蹲守都落了空。
或許應該在一個地方長期地守下去,而不是跟在對手的屁股後面。矢村想到了這個最笨的辦法,只有時間夠長,總是能夠碰上的吧?
如果說矢村和宮本算是執行工具的話,老特務松本就是指揮和控制者。各據點派出槍法好的鬼子前出埋伏,以狙擊以狙擊,就是他的主意。
雖然松本也知道對手的槍法厲害,普通的帝國士兵恐怕無法超過。但戰鬥可不是比武,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也就是說,如果以槍法論生死的話,對手豈不是要無敵了?
只要對手疏忽大意了,只要對手沒發現隱蔽的士兵,只要一次機會,一顆子彈照樣會擊殺對手。
松本這麼想也是對的,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是生是死,充滿了變數。
有人打一輩子仗沒破過皮兒;有人頭一次上陣就死了;有人靠一隻水壺、一個皮帶扣、一隻塞滿硬幣的錢包活了命。
幸運,不光是和平年代的產物,在戰爭中,同樣處處顯示著它的存在。
在松本看來,對手或許很厲害,但未必會足夠幸運。就算現在幸運,也不代表長久。
之所以沒有採取窮追戰術,松本也有苦衷,最主要的還是佔領區的兵力不足;其次則是遭到地雷襲擊和小規模的伏擊后,據點內的守軍也心有餘悸。
況且,從佔領區的重視程度上,平地顯然比山區、半山區的出產多,人口多,駐防的日軍也更多。
如果不是有礦山,松本覺得上面會不會放棄這片地區,都不一定。想要增兵作戰,顯然是要排在後面的。
要是各據點拼湊起人馬,倒也能進入山林進行搜剿行動。但松本認為這對敵人威脅不大,反動是瞎折騰。
因為敵人有後路啊,眼瞅著打不過,人家就跑回根據地了,你總不能在山林里也修上據點,駐上軍隊吧?
所以,松本一面向上司申請工兵支援,一面派出特務偵察刺探,尋找對手的弱點,尋找對手行動的規律。
門被敲響了,松本收拾起思緒,喊了聲「進來」。
便衣偵緝隊隊長刁得貴走了進來,脫下帽子,向松本鞠躬報告。
自從羅山河到來,並擔任便衣特務隊隊長之後,刁得貴感到了壓力,對松本的態度更加恭順。
「刁桑,坐。」松本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刁得貴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也不知道這招兒是誰教的,精瘦的臉兒,象只猴子蹲在那裡。
「松本太君,鄙人這幾天仔細琢磨,想到了一個辦法。」刁得貴可能是覺得羅山河因為有文化才受到松本青睞,說話也學得盡量文雅,可聽起來著實彆扭。
松本點了點頭,說道:「你的說,什麼的辦法。」
刁得貴說道:「鄙人發現敵人下手的目標都是為皇軍賣力,對皇軍忠誠的人。要是能用這個來引敵人出來,不是勝過到處亂找?」
松本當然知道這點,死的都是軟骨頭,他也不想派人去保護。聽刁得貴這麼說,他微微眯起眼睛,思考起來。
刁得貴的意思是給敵人製造目標,來個引蛇出洞。松本也想過,但這樣的對象不少,他也就不想佔用寶貴的兵力。
如果只是一個的話,自然就不用佔用太多士兵。當然,這個人得弄得天怒人怨,讓敵人非要除掉他不可。
松本想通了,覺得也不錯。反正禍害的是佔領區的老百姓,而這個傢伙的生死大可不必在意,只要真能把敵人引出來就行。
「刁桑,你的想法很好,可有合適的對象,願意為皇軍冒險的?」松本給刁得貴鼓勵的微笑。
刁得貴連忙點頭,說道:「我看何小山就合適,就是趙莊的皇協軍隊長,給皇軍辦事很賣力。再讓他折騰折騰,沒準就能把敵人引出來。」
松本想了想,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說道:「很好,你的建議很好。這樣,把何小山調到第二區任中隊長吧!」
刁得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或者是裝作明白的樣子,諂媚地恭維道:「太君高明啊,這招真是高明。」
松本自得地笑著點了點頭,刁得貴起身告辭,轉身離去。
………………
狙殺了埋伏的兩個鬼子,看起來很輕鬆,但沈宸卻知道以後的行動將充滿危險。
一個據點挑出幾個射擊技術較好的鬼子,並沒有什麼困難。這些傢伙埋伏在據點周圍,就象一根根伸出來的毒刺,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刺傷,甚至是死亡。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較量,沈宸自信在距離上是勝過一籌的。但隱藏起來的話,就不好說了。
勝負,生死,是由綜合因素決定的,最主要的便是發現敵人,而不被敵人發現。這個時候,槍法倒是排在了次要位置。
而且,鬼子動用了軍犬,也加大了潛入的難度,增加了暴露的危險。
所以,沈宸有意地停止了行動,開始進行更充分的準備。
所謂更充分的準備,除了自身的偽裝服、潛望鏡等要改進外,就是要通知整個游擊隊,靠近據點偵察或行動時,要千萬小心。
其實,趙鐵和老周也有意讓沈宸休息一下。
自從發生了殺害無辜百姓的事件后,兩個人都注意到沈宸的變化。沒有暴躁易怒,反而是更加深沉,更加沉默,行動更加頻繁,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沒有人聽到這事後能夠冷靜下來,儘管表現不一,但沈宸的表現卻讓兩個人很擔心。
如果是外向的暴發,發泄之後也能舒緩調整;而這種不聲不響的憋著,就很容易讓人心理扭曲。
當然,趙鐵和老周可能不知道心理扭曲這樣的名詞,但因為刺激而變瘋,或是行為詭異反常的,卻見過不少。
正好沈宸主動要休息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換了別人,思想工作是能起作用的,可對沈宸,這個聰明又固執的丫頭,兩人還真有些頭痛。
而沈宸的休息卻不是倒頭睡覺,而是和隊員們商量對付鬼子的辦法,包括那該死的軍犬,以及繼續提高隊員們的射擊技術。
在戰亂時代,很多文弱的讀書人會痛悔自己把時間浪費在書房桌案上,而羨慕那些有個好身體,有把子好力氣,能在關鍵時刻拼殺的粗漢。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讀書人如果鍛煉好身體,對一些技能的掌握卻要比那些目不識丁的漢子快幾倍。
比如沈宸所教過的跳眼法,一種無需使用專業器材的簡便測距法。
當然,經驗不足或領悟能力差的人會產生較大誤差,要經過反覆練習,不斷熟練後方能提高準確度。
但就是這樣一個小技巧,對於很多農家出身的士兵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理解和掌握的。
而楊葉等有文化的,就很快掌握了,經過反覆練習,使用起來也更加得手應手。
再比如子彈的飛行軌跡,要考慮到重力的作用,可很多人就聽不懂,非得舉出實際例子才行。
「不是你瞄得准,端得穩,便能打中敵人。」沈宸指著遠處的一棵樹做著講解,「那有三百多米吧,風向向南,你要想擊中它,就不能直接瞄準它,而是要瞄準它的中部偏上,再偏北。子彈在飛行中是逐漸下落的,再有風的影響,你瞄得偏,但經過這些因素的影響,子彈就會正好擊中目標。」
看了看周圍的有些茫然的隊員,沈宸知道他們可能一下子理解不了這麼深,便彎腰拾起一塊石頭,用力拋了出去。
「看到了吧,子彈其實跟這石頭是一樣的,總要落地。」沈宸用更形象的事例來說明子彈飛行的特性,「只不過子彈飛行的速度快,要飛很遠很遠才會落下來。而我們正是要在很遠的距離射殺敵人,也就必須要考慮到這個因素。」
「另一個容易犯的缺點便是心急,緊張。」沈宸指著遠處繼續說道:「看著敵人衝上來,大多數人都會感到緊張,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射擊頻率。而越快越不穩定,越快越打不中敵人。」
停頓了一下,沈宸說道:「所以,咱們才要預先選好陣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並找好撤退的路線。在胸有成竹的情況下,才不會慌張,才會穩定地發揮,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這麼細緻的講解,對於楊葉、老黑等尖子隊員來說,儘管已經聽過,可依然受益匪淺。
而對沈宸,他是真的希望能冒出幾個出色的隊員,能和他配合起來,形成多個狙擊小組的多點攻擊。
余保根作為一個觀察員還算勉強合格,關鍵是他和沈宸呆的時間長,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簡短的話,都能得到很快很好的執行。可要論槍法,就不夠看了。
訓練中間的休息,沈宸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獨自坐下來沉靜思考。
太陽照射到的地方暖洋洋的,背蔭處卻還藏匿著殘冬的冰寒。
春風吹拂著光禿禿的樹冠發出低沉的碎語,受驚的鳥兒的啾啾的叫聲,在這春日裡顯得分外清晰。
沈宸眯起了眼睛,靠著樹榦,貪婪地諦聽著春天的聲響,嗅聞著春天的氣味,感受著春天的色彩。
在這大自然的熏染下,他的心愈加沉靜,他的面容愈發端詳,似乎已經沉醉其中。
我的這雙手沾滿了敵人的血,
但我並不請求上天原諒我的罪。
請保佑我在戰場上有個完美的演出,
對我來說,這是光榮的布局。
我懂得冷靜,思考,偽裝我自己
這不是華麗的動靜,
這是一種最冷靜的反擊。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覺不到我,
躲在這並不是因為想逃脫,
而是在瞄準你的一舉一動,
清醒的板機,帶十字的準星,
當你們群龍無首時,想找出我並不可能,
像石頭,像蝙蝠,像靜止的瀑布,
我在等待,這一刻,致命的一擊……
這是狙擊手的詩,狙擊手的歌,彷彿在沈宸的耳際縈繞迴響。
漸漸的,沈宸身上的肌肉都放鬆下來,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能聞到野草發芽的清新氣味,甚至大地解凍的氣息。
他似乎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全然沒有了雜亂之念忘我。
聲音很輕,是腳踩在枯枝、新葉上的聲音,從左後方靠近過來。
沈宸的眼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但肯定不會短。
幾天的休息,再加上那剛剛融入大自然的感受,讓他的身體感覺象被洗過一般,舒服、輕盈、躍躍欲試。
他的頭腦清醒,感官靈敏,甚至連對面樹上一隻小螞蟻觸角上的柄節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