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鍊堅韌(2)
不知什麼緣故,朝廷失去了原有的熱情,頒諭冷冷地說:「知道了,進兵與否,已有旨。兵部知道。」不久,還派總兵官孔元章等人赴台招撫。康熙五年(1666年)正月,大學士兼戶部尚書蘇納海因上疏反對鰲拜提出的鑲黃、正白兩旗圈換土地案,惹惱勢焰熏天的鰲拜。當年十二月,權臣鰲拜憑藉手中代幼主批紅之權,在少年皇帝沒有點頭同意的情況下,將蘇納海等人處以絞刑。蘇納海被殺事件與施琅雖沒有直接關聯,但對施琅仕途及其高度關注的征台事業很有影響。施琅從此失去了一位了解和支持他的朝中重臣。康熙六年(1667年)康熙帝親政,但朝政仍由一手遮天、跋扈專權的鰲拜控制。當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施琅呈上《邊患宜靖疏》,認為孔元章稱台灣鄭氏答應受撫之說不足為信,對方「未必有歸誠實意」,建議「乘便進取,以杜後患」;他還提出用兵謀略,屆時採用剿撫並用之策,先「據澎湖以扼其吭,大兵壓境,賊必膽寒」,爾後進行招撫,若招撫不成,再「提師進發,次第攻克,端可鼓收全局矣」。施琅對自己提出的剿撫並用戰略,頗為自信,認定只要此舉運用得法,必可大獲全勝。施琅翹首期盼,等待朝廷命其征台的旨令。然而,此疏呈上去后,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康熙七年(1668年)四月,施琅再次上疏,在題為《盡陳所見表》中,結合自己的見聞,提出對鄭氏集團的看法和對台主張,認為「鄭經逃竄台灣,負恃固。去歲朝廷遣兵前往招撫,未見實意歸誠」;如不討平台灣,而嚴遷海之令,必弊多利少,導致「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倘若讓鄭氏得到喘息,「收拾黨類,結連外國,聯絡土番耕民」,逐漸坐大,窺視邊疆,必後患無窮。這一次,施琅很快得到朝廷迴音:「渡海進剿逆賊,關係重大,不便遙定。著提督施琅作速來京,面行奏明所見,以便定奪。其施琅之缺,著施琅自行擇人暫行代管。兵部知道。」同時,上頭還通知,讓施琅攜帶家眷進京。施琅很是狐疑,既然是「作速」赴京向皇上當面闡述對台主張,當是去去就回,何必攜帶家眷?但施琅更願將此理解為聖上非常隆恩,四月間火速啟程,馳赴京師。暮春時節,施琅抵京。少年皇帝康熙向他面詢對台方略,施琅利用這一極其難得的機會,直抒己見。意猶未盡,施琅又上《台灣剿撫可平疏》,認為台灣鄭軍實力不足,兵力不到二萬,戰船不過二百餘艘;鄭經其人智勇俱無,打仗不是他的長處;手下部將都是庸碌之輩,而且散沙一盤;士兵需要耕墾自給,荒於操練,沒有多少戰鬥力。他分析判斷說:「鄭經得馭數萬之眾,非有威德制服,實賴汪洋大海為之禁錮。如專一意差官往招,則操縱之權在乎鄭經一人,恐無率眾歸誠之日。若用大師壓境,則去就之機在乎賊眾,鄭經安能自主?是為因剿寓撫之法。大師進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則形勢可見,聲息可通,其利在我。仍先遣千員往宣朝廷德意,若鄭經迫之勢窮向化,便可收全績。倘頑梗不悔,俟風信調順,即率舟師聯直抵台灣,拋泊港口以牽制之。」他得出結論,如果採用此策,「賊可計日而平」。朝廷命有關部門對此疏進行研究討論。長於騎射的八旗兵鑒於多次征台失利,恐海症發作。施琅這一被未來證明非常正確的對台策略,部議竟以「風濤莫測,難以制勝」為由,予以徹底否定。朝廷之中喧鬧高漲的主和聲,淹沒了施琅「因剿寓撫」的主張。隨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朝廷下令,撤銷原設置的水師提督官職,裁撤福建水師,全部焚毀戰艦,宣示再不武力征台。同時,朝廷命施琅留在京城擔任內大臣,將他抬入「上三旗」之一的鑲黃旗。內大臣,官秩為武職正一品。由從一品提督提升為正一品內大臣,由綠旗漢籍抬入皇上親隸的旗籍,看上去無論官秩還是身份都大為提高,加官進身、風光榮耀,實際則是明升暗降,被削奪兵權,擔任閑散之職。施琅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這才省悟過來,為何要他攜帶家眷來京,為何朝廷格外示恩由他自行擇人代理提督之職。他實際上被軟禁了,只不過這是一種光彩體面的軟禁。少年皇帝玄燁,雖於康熙六年(1667年)七月首輔索尼病逝后親政,但作出這些安排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掌控朝廷大權的輔政大臣鰲拜。施琅從康熙七年(1668年)春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夏,被削奪兵權羈留京師,前後長達十三年。康熙八年(1669年)五月,少年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智擒鰲拜,奪回旁落多年的皇權。當年十一月,康熙帝破格授予施琅伯爵爵位。但康熙帝沒有立即命施琅返回福建重組水師。康熙帝親政以來,已將「三藩」割據勢力視為心腹大患,列為頭等重要的大事高度關注。至於對台問題,被康熙帝暫時擱置起來。況且,他對施琅統兵征台一再失利心存疑慮。對此,全望祖一言說穿:「方施琅之叛成功而歸附也,世祖(順治帝福臨)即以為水師提督,駐海澄。琅以平台自行,出兵不克,疑其貳,召入京,不復用,而水師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