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獻殊禮(6)
擁有數百萬之眾的李自成農民軍,被一戰擊破。事實果真應驗了范文程的預言。十月初一日,小皇帝福臨在睿親王多爾袞等文武大臣的簇擁下,即皇帝位,再次舉行開國大典,定鼎燕京,紀元順治。此前,皇太極、福臨父子雖早已自稱皇帝,但止於關東一隅,畢竟底氣不足,有很重的自卑心理。以致清統治者將上一年八月舉行的登基大典不作數,奪取明王朝京師后重新舉行登基大典。至此,福臨終於奪取中央帝國的大龍椅,當上了名副其實的皇帝,實現了皇太極乃至努爾哈赤的夢想。定鼎燕京,百廢待興。在范文程積極建議下,清統治者採取為明崇禎帝發喪,安撫遺老遺少,舉用廢官,搜求隱逸,甄考文獻,更定律令,廣開言路等一系列措施;推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再行鄉試、廣其登進,廢除三餉、編行保甲等重大政策,為清統治者平定大江南北、一統華夏江山,傾注了智慧和心血。多爾袞其人,因統兵入關、都燕京、創製度、定中原,功成名就,光芒四射。世人多知多爾袞,而鮮知范文程。殊不知,在其顯赫功名背後,傾注著范文程默默無聞的經綸籌劃、嘔心瀝血。可以說,如果沒有范文程及時傾奉政治智慧,拿出一系列卓越的戰略主張,就不可能有多爾袞底定中原、成就大業的華章。順治元年,行功論賞,范文程被抬入鑲黃旗,晉封一等阿思尼哈番(乾隆時改稱男爵),賜號「巴克什」。不久,再次晉爵,獲二等精奇尼哈番(子爵)爵位。多爾袞入關后,重啟迫害異己、獨專威權的內爭,並隨著實力的增強、聲望的提高,加快獨霸皇權的步伐,從稱輔政大臣,到稱輔政王,進而稱叔父攝政王、皇叔父攝政王、皇父攝政王,步步攀升,登峰造極,無論名義上還是實質上,完全凌駕於小皇帝福臨之上。在大清國高層政壇風雨如晦的日子裡,大學士范文程挺直腰桿,不與譚泰、剛林等見風使舵、奉迎權臣的大臣同流合污,堅持不向多爾袞搖尾。多爾袞渴望樹立個人專威,哪裡容得有人沖他硬頭硬腦,遂借范文程等人將甘肅巡撫黃國安呈請終養之本呈送輔政王濟爾哈朗批複之事,小題大做,上綱上線。此事原本是:順治三年(1646年)八月二十六日,正逢睿親王齋期,范文程等人就將被吏部駁回的黃國安呈請送交鄭親王濟爾哈朗。濟爾哈朗此時對多爾袞已非常忌憚,不敢拿什麼主張,「令姑待之」。應該說,范文程等人將公文先呈交濟爾哈朗,是為了不驚擾齋期中的多爾袞,完全是為他著想。但多爾袞藉此大做文章,不由分說,以「文程等擅自關白輔政王」的罪名,命將范文程「下法司勘問」。刑部官員為了捧多爾袞臭腳,屈從淫威,無視律例,竟對這位赤膽忠心的開國勛臣施以大棒,作出削奪職務、抄沒全部家產的判決。范文程不肯低下高傲的頭。他是靠自身大智慧安身立命的大臣,絕不靠摧眉折腰輕薄無恥過日子。多爾袞最終雖從輕發落范文程,下達「姑釋其罪」,「勉效厥職,以贖前罪」的諭令,但范文程沒有屁顛屁顛地跑去,向這位一手遮天的權臣感恩戴德。范文程睿智的目光看得很遠,乾脆稱病不朝,急流勇退。順治五年(1648年)正月,確定內三院為文臣班首,命范文程及剛林、祁充格佩帶頂珠、玉帶。順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年僅三十八周歲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暴病而死。順治八年(1651年),大學士剛林和祁充格因討好多爾袞、妄改清太祖實錄罪發,被打入死牢。范文程也是大學士,本當一同定為死罪,順治帝福臨念他一身正氣,堅持不奉迎多爾袞,下令只削奪其官職。而且事隔不久,當年就令他官復原職。次年,范文程被晉封世襲一等精奇尼哈番(子爵)爵位,授議政大臣之職,負責監修清太宗實錄。范文程沐浴皇恩雨露,重新坐上文臣頭把交椅,秉承皇上旨意,輔佐順治帝治理天下。在遭受打擊之後,范文程依然受到重用。康熙五年(1666年)八月,年近七十的范文程病逝。他堪稱四朝老臣,一生經歷了天命、崇德、順治、康熙四朝。但毋庸諱言,范文程是崇德朝之星。與在崇德朝光芒四射、大紅大紫相比,生活在其他幾朝的范文程就大為遜色了。那麼,少年皇帝康熙為何要將范文程稱為開國「元輔」,曲意將他劃歸天命朝紅人呢?說到底,康熙帝這麼做,完全出於當時政治需要。清軍入關時,滿洲男丁老老少少加起來,僅五萬五千三百三十人。這麼些人,要統治一億多漢人,必須推行滿漢親善政策,必須樹立一個漢臣榜樣。這個榜樣,當然最好是在大清開山之祖努爾哈赤時代就受到重用的。誰堪為榜樣?康熙帝選中了范文程,於是便將這位崇德朝才走紅的人物,硬是說成天命朝就走紅了。抬舉范文程,實質就是抬舉努爾哈赤老人家,為這位開創大清基業的先祖唱頌歌;歸根結蒂,是要漢人摒棄族群之見,甘心情願做大清皇帝的忠臣順民,世世代代心甘情願接受愛新覺羅氏的統治。由此可見,少年皇帝絕不是犯糊塗。對范文程到底何時登上首輔高位這個問題,在他潑墨御書「元輔高風」祠額時,心裡必是明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