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海上鬥法

五十三章,海上鬥法

鄭氏之主鄭芝龍起於微末,原靠販履為生,未成事前誰也想不到他竟有著威加海外的一天。然而世情變化難料,一朝改朝換代,此人立生牢獄之災;其妻田川氏更遭清兵所辱,因此憤而自盡。

正是這番變故,引得其長子鄭森與次子七左衛門發兵海上,誓要攻入中原,救父雪恥。

鄭森此人,便是名揚後世的延平王鄭成功;而七左衛門,則是鄭芝龍與田川氏的次子,自小在母族平戶田川家長大。

左七衛門繼承了東瀛土族一貫的偏執與瘋狂,其母一死,先自想到的並非如他兄長一般是要營救老父,轉是想著該以多少鮮血來洗清恥辱。終而駛動了田川家的大艦「殺生丸」,帶著四艘海寇戰船來到海上,只要遇到中原船隻,無論旗號為何,都會上前劫殺一番。

今日一早,先有福寧海商往真定去的三條大船遭左七衛門的船隊接舷劫殺。眼看對方已無力抵抗,恰逢瓊州衛兵船又至,雖知無利可圖,他還是分船迎了上來。

「那兵船上不過就載著幾門牆頭土炮,任他點火,又能傷我幾分?」左七衛門神情陰冷,不容置疑地發令吩咐道:「靠過去,接舷搶戰,將明軍盡數殺光,讓中原人知曉我們的厲害。」

等到手下武士領命前往舵室,他便又對身周眾人說道:「從我座駕『殺生丸』出行的一刻起,就不許中原有片紙入海。無論做龍庭的是哪一族,但敢送人入海,頭顱便要為我所取,以慰母親在天之靈。」

船上有鄭家的奴僕、田川家的武士、投效而來的東瀛浪人與風浪里討食的海寇等人,聞聽這話,便都為七左衛門的志氣感染,紛紛跪伏在地,由那巧舌能言之輩領頭稱頌道:「以少主器量,必成威壓四海之大勢。我等誓死追隨。願以敵我血肉,來鑄主家榮光。」

「唔……」七左衛門滿意地長噓一聲,心道:「士卒用命,才是我稱雄四海的根本。如今看來,這些人都還忠心可用,但需血火磨礪,才能保住銳氣不失。」

轉將目光投向瓊州衛的兵船,七左衛門握緊了懷中倭刀,心中躍躍欲試。

他自幼修習東瀛劍道,十五歲后又拜在平戶大陰陽師「坂本吉禿」門下,習得了東瀛人吉備真備所開創的「陰陽道」咒法。

東瀛這一脈的陰陽道士,只參道術,不求長生,擅御鬼神為己用。

此次出海行事,左七衛門便從老師那裡討來了一尊師門供養的「式神」,喚作「血冢魔神」,用以殺生害命。

式神一物,實則就是得受香火供養的鬼物;中原亦有此類,只是名目不同,通常被喚作「鬼仙」。

左七衛門這尊血冢魔神,原是東瀛一位梟雄,戰敗身死後,神魂因執念不散,轉被陰陽道收用,以香火供養兩百餘載,如今修為已近乎道家陰神。

此前就是這式神出手,破了左冷道的道術。而左七衛門,因此得知對面船上有人懂得道術,心中也另有謀划,「早聽說中原的有道仙真掌有長生法門,我亦心嚮往之,只是難尋門戶所在;不想這次出海,就能遇上一位。便先以他試劍,證我一身所學,事後再擒拿逼問,補全我陰陽道道術的缺失。」

左冷道卻不知自家已被對方盯了上,只是他道法被破,神魂受了小創,此刻心中也窩著一團火。

早在分念破滅的一剎那,左冷道已感應到了出手之人的特徵,只覺是陰森之中夾帶著香火氣息。依著師長的傳授,他推測對方不是走得香火道路的神部修士,便是受香火供奉的鬼神一流。而從與東瀛相關傳說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畢竟那海外島國一向自稱有八百萬鬼神。

因是尚未交手,他還無從判斷那人修為究竟如何,只忖道:「比之當初與阮、沈二女斗劍時,我的修為、手段俱都長進不小,哪怕陰神當面,該也能走上幾招。適才破我道術的,雖不知有何修為,但料還不如陰神可怖;真若有著陰神手段,應對海上幾條木船,又何必接舷發難?」

正想著,兩船已接得近了,就聽喬遜在甲板上放聲一吼:「點火!」三門上飽了葯的虎蹲炮頓被點燃引線。

這虎蹲炮原是瓊州城牆上的擺設,乃用生鐵鑄成,素未發過一炮,因而也並無合適的炮彈。喬遜等人私離衛所轉投魯王朝廷,為震懾沿途可能遇到的海寇,便拆了三門火炮裝在船上,能夠以之發射的,也只是鳥銃所用的鉛丸散彈。饒是兵卒們已將葯彈都壓實了,可時用將起來,竟連一門炮都沒炸響,只見炮身紛紛漏氣,火光與硝煙噴出老長。

喬遜遠遠被那硝煙一熏,頓覺頭重腳輕,忍不住打了個踉蹌。俄而站穩身形,他推開親兵的攙扶,破口罵道:「別他娘|的再管那啞炮,射弩放槍!」

應聲,鳥銃也被點燃,片刻噼啪連響;又有窩弩被神射手放出,飛矢破空,厲嘯迭生。

若陸地匪類面對此景,怕已做了鳥獸散,然而左七衛門手下這些海上凶人,卻都不畏矢彈。但見許多水手拋出勾撓,一經抓住對方船幫,便使絞盤發力拖拽。另有勇武善戰之輩,見得兩船接近,紛紛發出尖嘯,腳下助跑發力,身子躍就到了瓊州衛的船上。

到這時,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應鳥銃弓弩便都無法再用,瓊州衛的兵卒們只能憑著厚背和鐵骨長矛與來敵相鬥。

倭人的劍道少講變化,一向求個快與狠,依仗倭刀輕便鋒利,或是揮斬疾刺,或是上劈下撩。往往不計生死,借著躍沖之勢出手,刀鋒總能比瓊州衛的兵器更快一絲命中,殺起人來委實幹凈利落。

以左冷道看來,這等拼殺法門,倒正應合了殺生觀中所傳的「捨身劍」的法理,技法雖嫌粗糙,氣勢卻夠駭人,甫一交戰便將瓊州衛的鬥志壓了下去。

到這時,他自不能再坐視不理,當下握劍而出,身子得法力推動,迅如星馳電走,帶著連串殘影欺入了戰團之中。

十幾個登船的倭寇只覺有惡風撲面而來,眼底隨即捕捉到一抹綠光,不待再做反應,神智便昏沉了下去。

一干瓊州兵卒,卻見綠袍過處,自家對手紛紛斷頭,頸血都噴得老高,當真是從未見過的一樁奇景,不由呆愣了住。

左冷道的木劍原本沒有鋒芒,全賴烏木堅固如鐵,才能克敵制勝。此番卻是加持了法力在劍上,收束天地元氣來作鋒芒,這才有分筋斷骨之利。

只是神部法力,乃為心念演化,說來一如神魂,最忌陽和元氣。他以此法殺生,劍上法力漸為死者血中的陽氣侵蝕,連斬十數人後,法力便告潰散。以至於劍身落在最後一人的頸上時,竟未能破開皮肉。

那倭國武士原本驚駭欲絕,忽然意識到並未重傷身死,登時發了狠性,口中怪叫一聲,倭刀便要斬落。

左冷道心知鬧了笑話,忙地轉劍格開迎面劈來的倭刀,空閑著的左手捏了個攝魂印拍到倭賊頭上。

就見那倭賊周身氣血忽而上涌,一息間憋得面色發紫,卻已無力作勢掙扎。俄而雙眼翻白,頭頂囟門陡然炸裂,一團陰風破體而出,盡數沒入了頭頂那隻手掌之中。

而左冷道這時恍惚聽到連聲慘嚎,知是倭寇亡魂作怪,當下依照《冥河老樹經》的法門,運轉起歸藏法印。此法一出,攝入體內的亡魂頓被心景中的老樹種子吞食了下去;他則感到精神一振,沉心自查,便發現之前因道術被破而受的損傷,與施術殺敵產生的消耗,俱都已被補足,當下不由想道:「老樹道法凶戾異常,果不是該閉門修鍊的。殺生攝魂,才是這一門道法的精進道路。」

此念一生,化入自性的冥河老樹道韻頓時被激發了起來,一時間,左冷道心中滿是殺生取食的念頭,瞳仁之中隱有碧火泛生,神情亦轉猙獰。

恰逢對面船上又有一批倭賊舉刀躍來,左冷道提氣作嘯,髮髻應聲炸裂,一團心念法力鑽出囟門。就見他伸手一抓,對面船舷處陰風大作,那些倭寇撞到上面,直如撞上了一面無形牆壁,俱都中斷了沖勢,紛紛呼痛落海。

此刻田川左七衛門正在船頭觀望戰局,眼見左冷道使出手段,雙眸頓時一亮,脫口道:「抓氣成鋼,束氣為牆?」話未說話,人已踏著碎步疾沖了過去,臨到船舷高高躍起,暴喝一聲:「拔刀式——半月斬斷!」

倭刀出鞘,綻放冷凜精光,忽而化作一彎弦月,落在了氣牆之上。

雙方眾人只聽「嘣」一聲響,仿若鐵索斷裂,又似青石崩開,心不由得重重一跳,周身筋骨也被震得一陣酸楚。

下一刻,左七衛門飛身穿過氣牆崩解出的風團,目光鎖緊左冷道,借著落勢揮刀再砍,「落刃式——一刀兩斷!」

「做你的夢!」左冷道將誅仙印附在劍上,使動飛劍變化引偏了來敵的刀光,一邊開聲吩咐:「喬千戶,我來打殺這人,你帶兵去他船上,將倭賊盡數殺光。」

因他大發神威,瓊州衛士氣大漲,那喬遜正要依言發令,不防左七衛門身形一錯來到了面前,手中倭刀劈下,厲喝道:「蛇無頭不行!」

左冷道不料這人與自家對敵時還敢分神旁顧,怒從心起,便又分出一團心念附在了攢心釘上;接著搖首長吟,虛空中頓有氣浪翻湧,隱隱化作龍形,卻是借惡念勃發之機,循著釋教《天龍念法》的法門,趁機斬出了一條護法天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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