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你的孤獨(1)
那次新年活動過後,安弟和大衛很快就約會了幾次。約會的地點大部分是大衛定的。一家舉辦過世界著名懷舊晚會的老飯店。一家以奢華聞名的世界十大高層建築之一的新酒店。大衛還帶安弟去了個地下酒吧,裡面霧蒙蒙的,安弟看到一個女孩半裸的背上有長條牡丹圖案的紋身。他們還在一個下雪天,去一個很小很小的茶館店喝了次茶。安弟有種如入夢境的感覺。每次與大衛的相見,總會有一種新奇的東西存在著。這讓她有些措不及防。幾次過後,安弟有點總結出來了。第一個結論是:大衛喜歡去有錢人聚集的地方。這樣的表述或許不很準確。或許應該說,大衛喜歡那種有錢的感覺。那種由金錢堆砌出來的感覺。大衛告訴安弟,所謂的懷舊晚會,就是世界上非常著名的一個老樂團,他們從陸地到海上,週遊世界,每年一夜,在地球上某個國家的某個城市,選取一個享有聲名且頗具特色的飯店作為聚會的場所。那時候,來自世界各地的懷舊顯貴們就會紛至沓來,尋找他們昨日重來的一夜。而曾經有一年,他們的目的地便是上海。大衛說,那天晚上,飯店歐洲宮殿式的大廳里,所有的水晶吊燈全被打開著,它們被人精心地擦拭過,無數水晶片瑩瑩閃亮,不動聲色卻又光彩四射地照耀著整個廳堂。侍者穿著正規的黑色服裝,戴著白手套,頭髮上的髮蠟和水晶片一樣瑩瑩閃.亮。他們像小太陽一樣英俊、美好,他們的手裡托著食物,但那食物是放在銀盤裡的。銀盤裡已經放了各種美味:西班牙雪利酒,法國紅葡萄酒和各種甜酒,烤牛肉和羊肉上面則澆著印度咖喱以及各種汁和乳酪。大衛還說,那天晚上演奏的樂曲全都是爵士樂,在感傷的或者歡快的樂曲聲中,很多人都喝了很多的酒,香檳打開在那裡,從著名的葡萄園產地成箱運來的葡萄酒被喝光了……最後大衛還告訴安弟,那天晚上他買了十多張入場懷舊晚會的票,送給他的一些朋友們。安弟吃了一驚。關於那次懷舊晚會,安弟隱約地聽到過一些傳說。票價是驚人的,幾乎達到了一個天文數字。而買十多張入場票送朋友,這隻能說明兩個問題:要麼就是大衛太有錢,要麼就是大衛太不看重錢。這種對於金錢的態度是奇特的。安弟漸漸存了心。這樣存心下來,就又有了很多發現。安弟發現大衛非常慷慨地給飯店服務生小費,那數字非但讓安弟吃驚,就連見多識廣的服務生也有些訝異。安弟還發現,大衛對一些老的東西有著特別的眷戀。有幾次,他們在街上走著走著,大衛就拐到街角的一家舊傢具商店、或者古玩市場里去了。從帳台、香案、馬車、廊柱,到茶几、八仙桌、手搖唱機、美孚煤油燈,大衛什麼都喜歡,什麼都要買。安弟一次陪大衛買完東西,回家順手查了查詞典,安弟查的詞條是頹廢,詞典上是這樣寫的:頹廢:意志消沉,精神萎靡。第二個結論是由大衛的一句問話引伸出來的。那天大衛打電話給安弟,說晚上請安弟去個蠻有意思的地方坐坐。安弟就去了。是個地下酒吧。安弟走進去的時候,有種起霧的感覺。繼續往前走,就發現是煙霧。煙霧裡的人都沒有什麼人的感覺。有的人感覺自己是仙,是神。外面的人則覺得他像鬼。安弟在一群不怎麼像人的神、仙、與鬼中走向角落裡的大衛。大衛在抽煙。靜靜的。安弟說:「怎麼想到來這個地方。」大衛猛地抬頭看她一眼。「這兒不好嗎?」大衛說。安弟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安弟又解釋說,也不是講這個地方不好,只是以前沒有來過這種類型的地方,一下子還不能夠適應。就在安弟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腰背上紋著牡丹圖案的女孩子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她披著長發,穿一件金色的緊身衣。衣服很短,剛到腰部那裡。前面露出了肚臍,後面則剛好露出了那朵牡丹。安弟盯著她看了兩秒鐘。到第三秒鐘的時候,安弟忍不住問了大衛一句話:「你常來這種地方嗎?」大衛突然笑了。大衛一邊笑,一邊說。大衛說:「常來這種地方怎麼樣,不常來這種地方又怎麼樣?」安弟沒有回答。安弟從染著金色頭髮的服務員手裡拿過了一杯甜酒。喝了一口。安弟想,自己其實是明白大衛的意思的。從一開始她就明白他這個人。她這樣問,只是因為她現在在乎他這個人---或許,比他在乎她要更多一些。就在這時候,大衛問了她一句讓她更為吃驚的話。他問她:「你吸過毒嗎?」安弟瞪大了眼睛看著大衛。安弟說她從來都沒有吸過毒,她根本從來就沒有想過吸毒這種事情。安弟說她覺得生活是應該有原則的。有些事情是能夠做的,有些事情則是不能夠做的。比如說:殺人。比如說:吸毒。大衛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他插了一句話。他說:「你認為生活中存在原則嗎?」安弟沒有回答大衛的這句話。她沉默了。雖然她心裡覺得,似乎是應該有些原則的。但又似乎並沒有相當有力的證據。倒並不在於這問題的本身。問題在於,從這問題中安弟發現了一些端倪:大衛對於生活的懷疑與絕望,要遠遠地高於她原來的猜想。雖然從一開始,安弟便明白,一個年歲不大、三十齣點頭的男人,能夠修鍊到這樣的儒雅、定力、處變不驚,必定發生過一些大事。但到底是些什麼樣的事情。它們又發生到什麼樣的程度。她不清楚。她從來沒有問過。大衛也從來沒有說過。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