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再作「馮婦」(3)
姓斯的很少哩,是真姓名么?呵,我在大學的時候,也有一個姓斯的,感覺特別親切。你好斯文哩!大學生都像你這樣嗎?錢小紅按摩主管肩部,手停在脖子附近不動,感覺斯主管的脖子加熱,脈搏嘭嘭嘭直跳。斯主管沒有吭聲,深深地吸了口氣,張開眼睛目光向前,與鏡子里錢小紅的那雙帶笑的媚眼碰個正著,他避開了,說,你為什麼不去廠里做事,小女孩在髮廊做,會學壞的。兩人東聊聊西聊聊,完事斯主管說到我廠里看看嗎?店裡沒什麼事,阿青在疊整毛巾和清理髮夾,李思江在按摩間還沒出來,錢小紅就對阿青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斯主管的廠像個大花園,繞過一片大草坪,進了住宿樓,爬了三層,斯主管說到了。斯主管一個人住嗎?是啊,有點亂。你喜歡看什麼書,我就書多。錢小紅就湊到書架前裝模作樣地巡視,拿起一本豎排的唐詩賞析,上下前後顛倒了幾個來回才找到閱讀的始點,幸好斯主管忙於倒茶沒看見,錢小紅自己窘迫得要命。喜歡唐詩啊?嗯。床前明月光之類的錢小紅還是讀過,答應得就有點底氣。斯主管你是哪兒人哩?錢小紅怕斯主管跟她談詩,急忙移開話題。浙江人,畢業就自己跑來S城了,挺有挑戰性的一個城市。阿紅你坐吧。錢小紅就在床沿坐下,斯主管也坐下了。斯主管坐下又起來,把茶端給錢小紅。錢小紅端了,站起來把茶放回原處。兩人屁股一起一落,都有些焦慮不安。看我的影集嗎?好啊!斯主管搬出一本八開大的相冊,太大了,相軸放在斯主管的右腿與錢小紅的左腿縫隙里,每條大腿各承擔一半重量,斯主管的右臂抵著錢小紅的左臂,右肩挨著左肩,兩個人都像獨臂。斯主管的右臂不動,錢小紅的左臂不動,手臂像士兵待命,等待愛情降大任於斯。八開大的相冊,把兩個頭顱拉攏了,錢小紅額前的頭髮觸到斯主管的鼻尖,斯主管的呼吸輕輕吹拂。你挺帥哩,這些男生都沒你好看。心跳到嗓子眼了快堵住呼吸,空氣里撒了**葯一樣,令人暈乎乎意識漸漸空白,錢小紅仍掙扎著開了一句玩笑,好證明自己有點清醒。右指頭搭上了左指頭。一、二、三、四、五,漸次移上來,右手壓在左手上。左手動了一下,右手暗地使了點力,左手馴服妥協,右手則輕輕廝磨。相冊擱在腿上,沒有手翻動,左耳感受一股溫熱的氣流,一條濕濡的舌頭舔著左耳,左耳被湮沒了,潮水在耳際洶湧,往嘴唇方向漫延,迷惘的嘴唇,不自覺地微張,甚至偏了頭,向著潮水湧來的方向迎合,到嘴角時,有半秒地停頓,便徹底漫卷覆蓋了。然而並不瘋狂。我不想欺騙你,原諒我情不自禁。嘴唇輕輕放開,潮退去。你應該找份好點的工作。斯達嶺低著眼看著錢小紅的大胸。女人真多事。詹士邦髮廊的小姐都病了。當然不是性病不是艾滋病,而是精神病,精神病不是神經病,只是每個人都懷上了心事,精神上有點與往時不同。阿玲仍想擊敗老頭的頑固,攻克這個保壘,就能邁上新台階,心中去意漸濃,活幹得也不賣力;阿青患得患失,洗頭泡沫總掉客人身上,阿青的心事沒人知道;李思江忽然間像個真女人,舉手投足間多了點韻味;錢小紅得閑就翻唐詩賞析,斯主管來得少了,錢小紅的魂魄丟在那天那個瞬間。讀了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就那麼一丁點事,卻攪得人心裡波濤洶湧,恁是錢小紅跟男人干過多少回,也不曾體驗過的那種攝魂沉醉,或許這就是戀愛?斯主管要錢小紅換個好點的工作,錢小紅才發現把幸福鴨手袋廠揭榜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去還頂個屁用!錢小紅把書一扔,說李思江耶,來幫我按摩一把。李思江吃著坤仔留下的話梅,又吮又咬,抿著嘴舌頭牙齒在裡面大動干戈,直到把梅棗縫裡的一絲味道一絲肉屑耐心地消滅了,才吐掉把另一顆投到嘴裡,彷彿不這麼干對不起坤仔,當然也有可能,李思江是在品味並消化她的愛情。她站在錢小紅背後,兩隻手漫無目的地掐著,若無其事地東一下西一下。錢小紅的腦袋觸到李思江的胸,驚訝地叫了起來,思江耶,你開始發育噠?好大的進步哩!吃話梅催起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