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風波(二十八)
日升月落,天道循環。這世界從來都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憂愁。
夜色下的京都,漸漸路上車馬稀少,行人匆匆都奔去了家裡。不管有沒有熱飯菜,有沒有妻兒等待,都在這樣的黑夜下,本能的尋找安身之地。
因為夜色,三分美麗卻也有七分危險。
威遠侯後門,一個身上裹了黑色斗篷的人隨著一個小廝,悄悄穿過花園,七拐八繞,終於到了侯爺的書房。
當然,威遠侯早就被降了爵位,如今不是侯爺了。
但黑斗篷露出真面目的第一句,卻依舊低聲呵斥道,「侯爺好大的威風,居然要本…要我親自前來!」
威遠侯端坐,連起身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只指了椅子,淡淡道,「王爺息怒,有話坐下說。王爺不是也對本侯信重,所以才依約深夜前來?」
那黑斗篷下的中年人,身形很是富態,臉上五官還算方正,但卻因為肥肉太多,把眼睛擠成了兩道縫兒,偶爾露出幾分精光,讓人不喜和忌憚。
他一屁股坐到太師椅里,伸手自己倒了茶水,一口喝乾,這才又問道,「有什麼話不能傳信兒,非要我前來?」
威遠侯眼底閃過一抹冷意,但抬頭時候卻是笑起來,「自然是喜事,王爺一定不會後悔走這一趟。」
「趕緊說,我還要趁早回去,否則遇上九門兵馬司的人,還要費一番口舌。」
中年胖子嘴裡說的輕鬆,眼底也有貪婪之色,惹得威遠侯心底鄙夷,但也不再隱瞞。
「王爺,今日朝堂上發生之事,是否已經明了?」
「你是說那些兵痞子圍了城門?」中年胖子撇撇嘴,一副瞧不起的模樣,「不過是一群缺手缺腳的泥腿子,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是被宮裡那位打發了嗎?」
「王爺,您可是覺得本侯同您合作很是可笑?還是王爺不想要那個位置?」
威遠侯眯起了眼睛,神色冷厲,看的中年胖子臉上肉一哆嗦,他斟酌了一瞬,就笑道,「侯爺說笑了,本王若是沒有誠意,怎麼會前來?」
「哼,」威遠侯卻沒有給他臉面,很是敲打了兩句,「王爺若是如今還想撇清,或者坐山觀虎鬥,不嫌有些晚了嗎?先前,宮裡那件事,可是王爺的大手筆啊。還有北安州外的刺殺…」
「那刺殺可不關我事,不是你安排的嗎?」
中年胖子趕緊撇清,卻是避重就輕,根本沒提宮中的事是何事。
「對,人手是我安排的,但本侯可是頂著王爺的名字給那些江湖人物下的任務。」
威遠侯冷笑,惹得中年胖子大怒,「大膽,你居然敢推到本王身上?」
中山王終於忍不住這樣的冒名頂替,顯出了原形。
「王爺難道以為事到如今還能反悔嗎,或者事情敗露的時候,你同皇上說,宮裡下毒的事是我做的,但是北安州刺殺與我無關,所以不要殺我?哼,皇上若是能答應,本侯的腦袋任你摘取。」
威遠侯雙眸掃過中山王,像是看一個傻子。
「王爺應該慶幸,本侯捨得一身剮,要把那位拉下來,王爺這才有機會坐上去。如今不過是需要王爺出一點兒力氣,您還推諉。那本侯也收手罷了,那位查出來就一起死,查不出來當運氣好。」
「哎呀,侯爺,本王不過是順口一說,這件大事還要仰仗侯爺。若有那一日…定然不會忘記侯爺今日的辛苦。加官進爵不說,必保侯府榮華富貴三世。」
中山王見風使舵,簡直就是行家,立刻反口,什麼爵位富貴不要錢一樣的往出許諾。
威遠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應道,「若是事成,本侯只要那女人的人頭給我兒祭奠冤魂。其餘倒不重要了」
「好,侯爺放心。」
中山王立刻點頭,不過是一個人頭,若是事成,不知道他要砍掉多少人的腦袋,甚至就包括眼前這個威遠侯的,還差一個女子的腦袋嗎?
「那咱們說說計劃吧,最近陸謙和李林的手伸的越來越長,那女人的聲望也是越來越好,為今之計,下下手為強,勝算才大。玩意拖下去,那女人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怕是不好下手。」
威遠侯把玩著手裡的茶碗,示意中山王,低聲嘀咕了幾句。
中山王聽得神色變化,最後眯著眼睛問道,「那排這般簡單,如何能成?」
「越複雜反倒越容易出問題,而簡單有時候才出乎意料的順利。」
威遠侯勾起唇角,「放心,到時候王爺只管出手把那兩人置於死地,幾個小崽子那裡更好處置,本侯帶人圍了乾坤殿,只有王爺一人是封家血脈,不是王爺繼位,難道還有旁人不成?最主要是,滿朝文武的姓名都在咱們手上,誰不同意殺了就是。這天下沒有不怕死的,肯定一切順利,待得王爺坐穩了那個位置,就是鎮南侯回來也大勢已去了。」
中山王神色急速變化,最後只剩下了狠厲和瘋狂,「按理說,那個位置是本王一脈繼承,可惜,七十年前,睿文帝…哼,那些往事不說也罷,如今由本王奪回也是天意。」
「那一切就拜託王爺了,待王爺登基之日,本侯必定第一個跪倒恭祝效忠新皇。」
「皇?」聽得這個字,中山王的神色又瘋狂了幾分。
「好,我皇家血脈何等高貴,既然他娶個農女,生了幾個野種玷污皇家血脈,就別怪本王守護正統,不拘小節了。」
兩杯清茶,代替了烈酒,碰撞在一處,聲音格外清脆。
屋頂灰色瓦片,被北風吹拂,偶爾有一處好似影子被風吹皺,詭異的動了動,轉而又沒了聲息。
侯府的死士,倒也警醒,眨眼間就奔過來探看,最後卻沒有發現蛛絲馬跡,也就跳了下去。
不遠處的安國公府邸里,正院書房裡,火燭高招,陸謙聽了暗影里的人低聲稟告之後,冷笑道,「膽大包天的東西,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暗影里的人卻是擔心,小聲道,「舅爺不要輕敵,上次已經疏忽了,若是再有一次,怕是主上要小人等人的性命了。」
「放心,我心裡有數,這次絕對不會出錯。」陸謙臉紅了那麼三分,上次送去小狗,被人利用差點兒傷了外甥外女,絕對是他人生的奇恥大辱。
「讓你尋的人,可尋到了?」
「尋到了,再有兩三日就會到京都。」
「那就好,她是我和皇上的軟肋,只要她平安無事,就是立於不敗之地。」
「舅爺放心,小人等誓死護衛娘娘。」
「多謝。」
黑影里的人剛要掉頭離開,不想陸謙卻是說了一句,「下次要賞賜,別要紅燒肉了,方才跳進來,我還以為落地的是塊石頭。」
黑影里的人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心裡想著方才走了一趟侯府,最厲害的死士也不曾發現他的蹤跡,怎麼就被嫌棄胖了,難道落地真的聲音很大?
他往陸謙臉上望去,卻見他笑得促狹,這才發現自己被耍了,於是咬著后槽牙,惱道,「舅爺下次再進宮,小人一定稟報娘娘,娘娘可是很想念舅爺。」
「不成,」陸謙趕緊擺手,恨不得把方才的嘲笑吞回去,「玄五,咱們也相識很久了,落井下石這事不能做。」
玄五撇嘴,沒說什麼,轉身跳出了窗外。
屋角的火燭卻是偶爾照出了他微微翹起的嘴角,於是激動的挑動幾下,很是不理解,為何這人方才還惱怒,這會兒又歡喜起來,卻不知道,玄五在暗夜裡翻越屋脊,心裡也是感慨。
陸家人,從來就有這個魅力。不論是書痴陸老爹,還是陸家三兄弟,亦或者宮裡那位奇女子。
只要接近他們,就會忍不住想要親近他們,從來不想防備,也不想傷害。
許是陸家人太真誠,許是陸家人從來不當他們是殺人的機器,許是是陸家人把他們也當家人看待…
家人嗎,世間最溫暖的辭彙啊。
若不是這個原因,玄冥里的兄弟怎麼會每次都爭搶著出任務,但凡賞賜,沒人求出營,求金銀珠寶,都是求宮裡那女子親手做的一碗紅燒肉,或者輪換守護陸家。
陸謙奮筆疾書,寫了幾頁紙,確定沒有任何疏漏之處,又把紙張在燭火上點燃,燒了個乾淨。
雞鳴三遍,洞房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整個世界的白日又來臨了。
難得今日是個大晴天兒,小莊裡一大早晨就迎來了宮裡的車馬。
玲瓏親自趕到,喊了村裡能寫會算的娃子,開始統計三千老兵的情況,父母健在的,娶妻生子的,亦或者獨身一人的。
眾人不知道什麼原因,但聽說是皇後娘娘要問詢,都是事無巨細,問什麼說什麼。
很快就統計完了,玲瓏就讓小太監從車上往下搬箱子。
三輛馬車,總共十五隻大箱子,待得打開,裡面居然是白花花的銀子,十兩一隻的銀錁子,晃得所有人眼暈。
「各位兄弟,娘娘說了,大伙兒是為了她遠路而來。她如今因為懷了龍脈,不好輕易出宮,就派了奴婢前來送銀子。兄弟們每人十兩,這幾日無事就進城去逛逛,總不能來一趟京都,不帶些特產回去吧?」
「娘娘真是想的周到?」
「就是啊,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倒是好吃好喝的,心裡過意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