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易楚慌了,不敢相信方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沒了氣息。

院子里傳來易郎中的聲音,「顧大嬸,葯煎好了。」

易楚如聞天籟,一個箭步衝出去,「爹,快來,快來看看。」話到最後,已帶了哭泣的顫音。

借著朦朧的天色,易郎中看到易楚羅裙上的血污,心知不好,趕緊將手裡的葯碗放在桌上,走到正房。

屋子裡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顧瑤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

易郎中蹲下~身子,探了探顧瑤的鼻息,又摸摸她的手腕,沉重地搖了搖頭。

「爹——」易楚終於忍不住哭泣出聲。

易郎中對顧大嬸道:「趁著還沒走遠,把衣服換了吧?」

顧大嬸呆站著,眼珠跟凝滯了一般,動也不動。

易郎中嘆口氣,提高聲音,「她嬸子,該給顧瑤準備後事了。」

「哦?」顧大嬸迷茫地看著易郎中,「是,天色不早了,該吃飯了,我盛飯去。」說著就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身子晃悠著就往地上倒。

易楚驚叫一聲,伸手去扶已是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顧大嬸摔在門檻上。

易郎中過去把了把脈,低聲道:「沒什麼大事,顧大嬸這是傷悲過度,一時刺激太過……緩兩天就好了。」便說便掐顧大嬸的人中。

顧大嬸眼角有淚流出,卻仍不願醒來。

父女兩人合力將顧大嬸抬到床頭,又把顧瑤抬到床尾。

兩人瞅著相對躺著的母女,一時無言。

眼下顧琛去護國寺尚未回來,顧瑋還不到七歲,顧大哥更是指望不上,竟沒有一個能用得上的人。

易郎中叮囑易楚,「這幾天,你多幫襯著顧大嬸……倘使有什麼花費,不用樣樣找顧大嬸開口……」從懷裡掏出荷包,遞給易楚。

易楚明白父親的意思,眼瞅著顧家上下以後全都依靠顧大嬸一人生活,以後必然會非常艱難,便點點頭,卻沒接荷包,「我身上帶著銀子,等不夠了再找爹拿。」

說話間,顧琛從外面回來了,扯著嗓子喊,「娘,護國寺的大師請來了。」

易郎中聞言,舉步迎了出去。

易楚四周瞧了瞧,掏出火摺子點燃了油燈。

外面易郎中溫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顧家靠你支撐……遇事不可任性妄為,三思後行……振興家業……撫育幼弟……」

夾雜著隱約的哭泣聲,卻聽不到顧琛如何作答。

易楚就著燈光打開衣櫃,準備找件衣服替顧瑤換上。

顧琛闖進來,先對易楚深深施了一禮,強忍著淚意道:「我姐屋裡的衣櫃放著她定親時做的幾件新衣,姐喜歡鮮亮,麻煩阿楚姐把她打扮得漂亮點。」

又走到床邊對顧大嬸低語,「娘,我知道娘的想法,看不見就覺得是假的,就覺得是場夢……可眼下大哥跟弟弟還要娘照顧,姐的後事還沒辦……總不能全都仰賴易先生跟阿楚姐……我沒經過事,怕壞了規矩,讓姐在那世都不得安生……」

才十歲的孩子,就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易楚頓生感觸。

只希望顧大嬸也能聽進去,能夠為了孩子振作起來。如果總是這樣不吃不喝地躺著,就是沒病也會熬出病來。

易楚默默聽了會兒,到顧瑤屋裡,找出件水紅色綉綠梅花的褙子,和月白色綉水紅色月季花的羅裙。

先用水替她身上的血污擦掉,擦到脖頸時,易楚看到個寸許長的傷口。

難怪怎麼樣也止不住血,看來真是報了必死的心了,下手這麼重。

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許是耽擱久了,顧瑤的身子已經變得僵硬,易楚獨自給她換衣便有些力不從心,不小心用力過大,一下子將她摔在床上。

顧大嬸「騰」地坐起來,將顧瑤抱在懷裡,柔聲地說:「瑤瑤,摔疼了沒有?娘給你呼呼。」對待嬰兒般輕輕往顧瑤臉上吹了幾口,轉頭看向易楚,「瑤瑤睡了,你輕點,別吵醒她。」

易楚噙著淚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幫顧瑤換上了羅裙。

因顧瑤是未出嫁的閨女,加上夏天天熱,在家裡不能停放太久,只過了兩天,顧琛就商量了顧大嬸準備發喪。

可是承辦喪事的杠頭不願意抬棺,說堂堂男人,哪能抬個不潔的女子?

顧琛連連哀求,最後跪在杠頭面前不起,杠頭才勉強答應,「好吧,抬棺可以,但是工錢要加倍,另外我們每人添置一條紅腰帶,以避邪氣。」

顧琛咬牙答應。

這兩天易楚一直在顧家幫忙,聽說此事,熬了個通宵,縫了六條紅腰帶。一邊縫,一邊咬牙切齒,恨不能將胡玫碎屍萬段。

顧瑤終於入土為安,易楚鬆口氣,尋個機會告訴顧琛,「你姐不讓告訴你家裡人,怕得是你們無憑無證找上胡家白白吃虧,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得讓你知道,你姐是清白的,都是因為胡玫,她才背了這麼個名聲死去……眼下咱們雖不如胡家勢大,將來卻未必……」

「阿楚姐,我記住了,眼下我不會以卵擊石,可總有一天我會替姐報仇,讓那個胡玫生不如死。」說罷「撲通」一聲跪在易楚面前。

易楚忙避開,「男兒膝下有黃金,別輕易下跪。」

顧琛重重地磕了個頭才站起來。

這次喪事辦得極其簡單,並無朋友上門弔唁,也沒有親戚前來安慰。

好在,顧家也不用宴客,倒是兩廂得意。

顧瑤出殯那天夜裡,卻是落了雨。

雨點滴滴答答順著屋檐的瓦當落在地上,聲音單調而沉悶。

易楚累得要命,在雨聲的催眠中,很快沉睡過去。

第二天起來后,發現院子里多了四隻罈子。

易郎中道:「放在醫館門口的屋檐下,還有張字條。」伸手將字條遞給易楚。

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兩行字,「先生大恩,不敢或忘,今日暫別,他日再報!」

「是顧琛寫的?」

易郎中點點頭。

易楚匆匆趕往顧家,果然,大門上掛了把銅鎖。

鄰居說:「昨天夜裡聽到騾子叫,許是冒著雨走的……也難怪,出了這等醜事,周遭哪還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易楚沉默著離開,只覺得心裡像是壓著鉛塊,沉甸甸地教她喘不過氣來。

顧家人都走了,自然也沒人替顧瑤做頭七。

易楚在家裡焚了紙、香,暗暗祈禱顧瑤在那個世間能夠安康如意,早點再生為人。

連續幾日,易楚悶在家裡抑鬱不樂,衛氏勸道:「生死皆有定數,沒法強求……雖然眼下你們天人相隔,沒準來生你們還能投胎到同一家成為姐妹。這樣愁悶不樂,與佛法相悖。」

這其中的道理,易楚豈是不懂,只是心裡恨意難平,可見長輩因自己擔憂,她也只能強作笑顏。

這天,衛氏拉著易楚一同上街買菜。好巧不巧又遇到大勇,大勇推著獨輪車,上面放了只大缸,樂呵呵地說:「東家吩咐養一缸荷花,順便養幾尾魚,春天放進小魚苗去,趕過年的時候就能吃了。」

易楚跟辛大人都喜歡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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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嬌醫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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