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唉,畫屏這事,能不聲張還是不聲張吧?

易楚這一覺睡得沉,直到午時三刻才醒來,準確的說是餓醒了。

廊前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正籠著袖子縮著頭踱步,聽到屋內傳出聲音,兩人輕輕推開門,小聲問道:「易姑娘可是要起身?」

易楚昨夜來得及,只胡亂地把頭髮梳成慣常的髮髻,並未梳婦人髮髻,故此丫鬟仍按照往日的稱呼喚她。

見易楚已穿好梳好頭髮,一個小跑著去提熱水,另一個則進門笑盈盈地說:「姑娘該餓了吧,趙嬤嬤已吩咐灶上留了飯,稍後就送來。」

易楚笑著道了謝,問道:「你家夫人可好,用過膳食沒有?」

丫鬟恭敬地回答:「夫人辰正時候醒的,已用過飯了,趙嬤嬤親自擬的菜單子。」

趙嬤嬤伺候辛氏生過兩個孩子,自己也生過孩子,想必對如何照料產婦很有經驗。

易楚對此毫不懷疑。

正說著話,提水的丫鬟回來了,後面還有兩人,抬著只三層高的雕著大紅海棠花的食盒。

易楚洗臉的工夫,丫鬟將飯菜擺在桌子上。

菜肴都盛放在甜白瓷的骨碟里,菜量不大,勝在種類多。

兩素是鮮蘑菜心跟酸辣黃瓜,四葷菜是薑汁魚片、五香仔鴿、素炒鱔絲和醬汁牛肉,另外還有一碗香濃的火腿竹蓀湯和一碟鬆軟可口的奶酥花捲。

威遠侯府的廚子手藝極好,加上易楚本就餓得緊,也不客氣,將桌上的菜吃了個七七八八,才覺得腹中飽足了些。

漱過口又喝了杯茶,易楚便要告辭。

小丫鬟很為難,這個時候杜俏正歇晌,肯定不能去打擾她的,而趙嬤嬤昨天忙了一夜,今天又張羅著擬菜單子,適才睏倦得不行,說回去眯一會。

易楚是貴客,就這麼空著手回去肯定不行。

小丫鬟一邊讓人去回錦蘭,一邊勸易楚,「外面又落了雪,路上恐怕不好走,姑娘且再坐會兒,那邊已經去知會錦蘭姐姐了。」

易楚不想多待,一來是閑著沒事幹心裡難受,另一方面,她對林府並沒什麼好感。頭一次來,就被林乾要挾著,治不好杜俏的病要她跟父親的命相抵;後來,還差點被林老夫人捆了去見官。

這次是杜俏命大,也是她有福氣,能夠讓她們母子平安,若是稍有偏差,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不過易楚倒不後悔來跑這一趟,易郎中行醫十幾年,時不時有半夜來敲門的患者,甚至還有下雪下雨的時候,易郎中幾乎從沒拒絕過病人,就是再惡劣的天氣,也會披上衣服出診。

易郎中常說,不到緊急時候,患者也不會半夜三更來敲門,他能去是盡人事,至於能不能治,則是看天命了。

再者杜俏是杜仲的唯一的親人,如果不走這趟,易楚覺得沒臉見杜仲。

小丫鬟見勸不住,又不好阻攔,就撐了把傘送易楚往二門走。

俞樺在二門等著,因他不知易楚何時回去,所以自吃過早飯就一直等在那裡。

就看到漫天飛雪裡,繪著亭台樓閣的油紙傘下,瘦弱纖細的易楚。穿著天水碧的襖子,湖水藍的羅裙,兩點瞳仁墨黑,襯著眼白好像上好的薄胎酒盅里盛得清澈見底的美酒,乾淨得不染塵埃。

飛雪成了她的背景,俞樺眼中只有那抹素雅的影子。看上去纖弱,但內心堅韌剛強。

昨夜,地上濕滑,好幾次他幾乎控制不住馬匹差點摔倒,連他心底都捏著一把汗,可她卻冷靜而平和,既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抱怨斥責。

甚至,下馬時,她還溫和地沖他笑了笑,說:「辛苦你了,俞大哥。」

俞樺終於明白,為什麼公子明知大局未定卻堅持著成親,又為什麼能夠義無反顧地往西北去。

因為易楚從來不是溫室里教養的花朵,她是凌寒盛放的梅,是傲雪欺霜的菊。

即便公子不在,她也能撐起自己的那片天。

俞樺笑著迎上去,「太太這就回府?」說著,將手裡的大毛斗篷抖開。

易楚點點頭,接過斗篷披在身上。

天氣實在太冷了,易楚來得匆忙,沒顧上穿斗篷,從聽松院走到二門這一路,寒風幾乎將她吹了個透心涼。

穿上斗篷,頓時溫暖了許多,易楚笑笑,「回吧。」

走到大門時,門房彎腰道:「姑娘且稍等會,我已讓人備車了。」

上次易楚獨自出去沒有人送,他被罰了十大板子還有兩個月的月銀,這次長了記性,主動去叫車。

易楚剛要開口,俞樺淡然道:「不用了,我們有車接。」

易楚探頭,看到一輛馬車正停在巷子對面,而大勇臉頰凍得通紅,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呵氣。許是等了陣子,他頭頂的棉帽上落了層薄薄的積雪。

見到易楚出來,大勇眸中一亮,掀開車簾取出只手爐,小跑著遞到易楚手裡。

明明馬車裡可以避風,明明車裡備著手爐,他卻在冰天雪地里等。

是怕不能第一時間見到她出來,還是覺得馬車是給她坐的,他不應該做?

不管如何,易楚仍是感動得幾乎落淚。

他們是杜仲留下的人,他們敬重她,照顧她,是因了杜仲所託。

而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現在在幹什麼?

西武鎮。

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地上的雪已有一尺多厚,踩上去吱吱作響。

雲水客棧門口,半新不舊的紙燈籠被寒風吹得搖擺不停,燭火飄飄忽忽,驀地被風吹滅,四周驟然暗下來。

屋子裡卻是燈火明亮,幾個男人坐著桌旁,桌上一大鍋羊肉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駝背老人佝僂著身子拿來一罐油辣椒,打開,挖了一勺放進鍋里。

滿臉絡腮鬍子的客商嘗了一口,大聲嚷著,「不夠辣,老倌,再來一勺。」

老人又挖了勺倒進鍋里。

絡腮鬍子舀了一大碗,連喝好幾口,心滿意足地說:「辣得真夠味,舒服!」

老人笑笑,端著油辣椒轉向隔壁一桌,問道:「客官,天寒地凍的,羊湯里要不要加點辣椒?」

桌前坐著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人,穿件七成新的鴉青色夾袍,目光深邃面容清俊,笑道:「多謝老伯,我吃不得辣。」

絡腮鬍子朝杜仲道:「兄弟,吃點辣椒好,驅寒活血,最適合這種陰冷的天氣。」

杜仲從善如流,「那老伯給我來半勺。」

半勺辣椒下去,奶白色的羊湯表面浮起層油汪汪的紅色。

杜仲喝了口,喉嚨里頓時燒起一股火,辣得他趕緊喝了口溫茶。

茶水多少緩解了辣椒的灼熱感。

絡腮鬍子笑道:「吃慣就好了,像我們哥兒幾個一頓不吃辣就覺得沒滋味,吃少了也不行。」又問,「兄弟不是本地人,不知打哪兒來,是做生意吧?」

杜仲笑笑,「在下是京都人,聽說這邊的皮毛山貨既好又便宜,就過來探探路。」

絡腮鬍子問:「皮毛確實好,比遼東那邊的還好,不過兄弟既然來做生意,上頭打點過沒有?要是沒打點……」正要細說,聽到同坐的幾位咳嗽兩聲,急忙打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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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嬌醫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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