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生就這麼操蛋
啪!
一巴掌拍在了后脖頸,龔祝仁見手心裡又是一灘血,曉得藏在這灌木叢里、想不被蚊子咬那是不可能的,羨慕的瞅著出門時就換上了長衣長褲、臉上還抹了清涼油的果然,嘆了口氣便湊過去道。「果子,咱們還要守多久啊?」
果然抬起手腕看了看電子錶,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指著不遠處的那孤零零的一處老村屋說。「跟你說了啊,就等那個瘦猴回家。」
龔祝仁心想就算是來找人的、可埋伏在灌木叢後面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念書那會兒倒也不是沒跟著他一起埋伏過人,可問題是帶著繩子這些埋伏在這裡,越琢磨、就越心虛!
「來了!趕緊戴上口罩和墨鏡,記住我之前的交代,不許吭聲……」
龔祝仁不敢再糾結了,見一個瘦竹竿般的傢伙拎著酒菜、哼著小曲兒進了破院子,趕緊學著果然的樣兒戴上了口罩和墨鏡,跟著他一起貓著腰沖了上去……
有心算無心,更何況是這種瘦竹竿般的傢伙,手到擒來。
龔祝仁照著果然交代的,將人給綁的結結實實、還用膠帶給固定在了椅子上,見果然往自己嘴裡塞了個小核桃、這才在對方的耳邊嘀咕了起來,而被蒙住了眼、毛巾堵嘴的瘦猴連連點頭,果然這才把堵嘴的毛巾取了。
「哎,哥們?你們怕是認錯人吧?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想用錢、說一聲啊,不至於……」
「那個叫花嬌的女孩,被你送哪兒去了?」
瘦猴哆嗦了一下。「什麼花嬌?我不認識……」
「身高一米六五,皮膚挺白的、有雙漂亮的大眼睛,梳著個馬尾辮,說是去投奔美國表姑的那女孩!」
瘦猴身體猛地繃緊了、一嗓子吼了起來。「操你大爺的!當老子是被嚇大的啊!有種一刀殺了老子,看老子皺不皺眉頭……」
龔祝仁嚇了一跳、正準備衝上過去,卻見果然已經把毛巾重新塞進了瘦猴的嘴裡,在他的耳邊又嘀咕了幾句、瘦猴愣了下就拚命的掙扎,脖頸的青筋顯露了出來,可惜他四肢的關節都被牢牢的固定在了椅子上,頂多就是能抻抻脖子、晃晃腦袋的,手指頭想要屈伸都費勁的很,哪裡有掙脫的可能?
記得之前被交代的、進了屋就不許出聲,龔祝仁見果然沖著自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過去,也就只好退到了屋外,見果然在瘦猴的耳邊嘀咕了兩句、那小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拚命的掙扎著、嗚嗚的想要說話,但果然卻是不再理會了,將一個空臉盆放在了用膠皮管、飲料瓶做的小玩意兒下面,拿針管在瘦猴的肘彎處扎了一下、然後就把飲料瓶給舉高,於是從膠管里滴落下來的水滴、落在空臉盆里就發出了啪、啪、啪的動靜,而原本還在拚命掙扎的瘦猴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動不動了,嘴唇哆嗦著沒有了血色,熬了不過分把鍾,喉嚨里發出了『咯』的一聲,腦袋一歪便沒了聲音。
龔祝仁從小打大全都是聽果然的,但在這一刻、龔祝仁還是被嚇壞了。「啊?死了?」
果然的臉色也有些變了,手指按在瘦猴的脖子上片刻、便鬆了口氣,轉過臉可就沖著龔祝仁瞪起了眼。
龔祝仁意識到自己錯了、訕笑著趕忙取了個核桃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又退了出去,見果然拿起旁邊準備好的井水潑了上去、被澆醒的瘦猴渾身發抖,等嘴裡的毛巾被取了竟是一疊聲的哀求,說自己只是個跑腿的,真不知道那個叫花嬌的女孩去哪兒了!
果然:「那就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瘦猴慘叫了起來。「大哥!先幫我止血啊……」
「一時半會的放不完,趕緊說!」
瘦猴打著哆嗦、磕磕巴巴的說自己只是負責把人集中起來帶進關,那個叫花嬌的打工妹是前天凌晨與另外四個一起被他帶進關的,現在人在哪兒、怎麼樣、何時出發、何時能抵達,他是真不知道,但一般來說只要是能順利的上了船、一般兩三個月也就到了。
「說說吧,大老闆是誰,你怎麼聯繫!」
瘦猴慘嚎了起來。「大哥啊,我說了、會被弄死的啊,那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我只是混口飯吃的,大老闆是誰、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只是因為我那個死在海上的老爹才收下我的……」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是你說出去的?」果然說著繞到了另一邊,湊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可你要是現在不說,你死定了。這兒是老村屋,我都打聽過了的,除了你之外、就沒人會往這邊來!你可考慮清楚,別十天半個月之後變成了一具乾屍、才會被人發現,萬一有野貓、野狗進來了,那你可就連個全屍都保不住的。要死、要活,全是你自己選的……」
果然說完將瘦猴戴的那塊機械錶、放在了瘦猴的耳邊,龔祝仁聽不見那塊手錶秒針跳動的聲響、卻見瘦猴彷如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癱軟了下來,要不是整個身子都被固定在那椅子上、可能已經出溜到地上去了,他不明白果然到底跟瘦猴說什麼,但這個半大小子顯然是被嚇破膽兒了,很快竹筒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兒的將事兒給說出來了。
瘦猴是個跑腿的,不過他可不是一般的跑腿兒、而是給蛇頭跑腿兒的外圍馬仔,人蛇由他負責帶進關,交給關內接應的,跑一趟蛇頭那邊會給他千把塊錢的酬勞、他要是再能從人蛇的手裡敲個三五百塊的『帶路費』出來,日子過得輕鬆且舒服,風險小、收入挺高的,只不過他沒見過真正的蛇頭、更不知道真正的蛇頭是男是女,只曉得把人送進關、交給一個叫塔哥大塊頭。
認真的聽著,只在關鍵的地方偶有出聲,等瘦猴翻來覆去重複了好幾遍,果然這才確定這傢伙說的不假,不過也正是因此、只要阿嬌已經上了船,她踏上陸地之前的這段時間,那是怎麼都找不到了的……
果然在思索、在回憶、在感慨著,可聽不見動靜的瘦猴卻是越發的害怕了。「大哥,我真沒做過什麼壞事兒啊,我爹死了、我娘帶著錢跑了,我爺奶被氣死了,村長的兒子欺負我、被我推進了塘里差點淹死,村長帶人燒了我家的老屋、把我給攆出了村兒,要不是大老闆知道了讓塔哥送我回來,我都不知道我會死在哪兒……我們大老闆仁義著呢,說話也是個算數的,想出去的、就算是錢不湊手,都肯的啦。要是出了事兒,大老闆不但會賠錢、還每年匯筆錢給人家裡當生活費的,真的、真的,你說的那女孩子挺漂亮的、我還告訴她別害怕呢,只要過去了就有好日子了,更何況她在那邊還有親戚在等著接她的……」
瘦猴的聲音在發顫,說的也有些顛三倒四,龔祝仁見果然最後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瘦猴先是驚喜的拚命點頭、但跟著苦了臉,訕訕的說自己數不到一萬個數,只會從一數到一百!
果然有些頭疼,在破房子里轉悠了一圈找到個收音機,打開了擱在窗台上便道。「那你就等著收音機裡面的報時吧,你要是守信用、那咱們以後就再也不見了,成不?」
「成!成!放心吧大哥,我瘦猴雖說是混社會的、但做人的道理還是曉得的,之前我的說的沒一句是假的,你對象過去了、真的比留在這邊要強的多啊,人家那邊給的是美金、美金啊,就算是洗盤子一年都能賺好幾萬呢,你要是想走、我也可以幫你問問,要麼你等你對象在那邊站穩了、要麼乾脆你也早點過去算了!塔哥跟我說過的,要是我朋友想走、可以給個折扣……」
將扎在瘦猴肘彎上的針管給拔了、將綁著他兩條胳膊的繩子也都給解開了,果然收拾好東西、把從瘦猴兜里搜出來的水果刀塞到他的手裡,雙手獲得解放、但依然還被捆在椅子上的瘦猴感激的不得了,若不是沒辦法拍胸脯、龔祝仁覺得這小子一定會拍著胸脯賭咒發誓他會信守承諾,時間不到、絕不去割繩子,更不會將今天發生的事兒給說出去!
龔祝仁隨著果然退出了正屋,站在院子里見瘦猴在認真聽著收音機、似乎真打算等收音機里報完時再考慮脫困的問題,沐浴著陽光、龔祝仁卻渾身發冷,等跟著果然回到了燒烤店的那條街,可就忍不住將他拽到了路邊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
龔祝仁決定從頭開始梳理:「你跟那小子說什麼了、他一開始會被嚇成那樣?」
「我就告訴他、如果他不說實話,我有很多種辦法讓他死的悄無聲息……」
龔祝仁撇嘴、一臉的不屑。「拉倒吧,還『悄無聲息』呢,你殺個雞、宰個鴨子我信,殺人?你真沒那麼大的膽兒!」
果然笑了笑沒反駁,龔祝仁又問。「對了,你說他的血會被放光、十天半個月之後會變成一具乾屍,什麼意思?」
「沒見我用針頭扎他的胳膊嗎?」
龔祝仁糊塗了。「可問題是你都沒扎進血來的啊!」
果然笑了。「你是看著我扎的、當然曉得針頭沒扎進血,但問題是瘦猴不知道啊!」
龔祝仁還是不明白,把想要走的果然拽住了、又問瘦猴那小子為什麼最後會那麼的感激,一疊聲的感謝?
果然又問。「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知道是什麼意思不?」
龔祝仁一臉茫然的搖頭。
「放心吧,那小子不會說出今天這事兒的……」
意識到想要讓龔祝仁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需要費許多的口舌,果然扯著他便來到了燒烤店、又敲開了那捲簾門。
燒烤店老闆見還是這兩個打工仔可就拉下了臉,正準備攆人呢、對方竟是遞了包好煙過來,眉開眼笑了起來。「找見瘦猴了?」
果然一臉的苦悶的道。「別提了,外面的門關著、裡面根本就沒人!敲了半天裡面都沒人應聲的,你別是在耍人玩兒吧?」
「耍你?」光頭老闆火了。「瘦猴那傢伙神出鬼沒的、誰知道他人在哪兒啊?也許晚上就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反正他就住在老村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果然陪著笑臉遞了根煙過去。「莫生氣、莫生氣,也是真有事兒才要找那個瘦猴的,找不到我就只能是去找一個叫肥牛傢伙了,你知道肥牛在哪兒嗎?」
光頭老闆愣住了。「肥牛?哪個肥牛?」
果然一臉的困惑。「難道村裡有很多叫肥牛的人?」
燒烤店的老闆沉默了。
村裡還真有兩個肥牛,不過其中一個膽大包天、上半年嚴打被送去大西北啃沙子了,剩下的這個肥牛是個迷信的不得了的,原本沒什麼名堂,今年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被一個港商看中了,搖身一變成了什麼財務公司的總經理了。
財務公司不是什麼正經生意,說白了就是大耳窟,專門放高利貸、放印子錢的。
在過去做這行的絕對屬於祖上沒積德、生兒子沒**的,燒烤店老闆也見識過江湖是個什麼樣兒,自然也清楚沾上這種人的都是些什麼樣的、會有怎樣的下場,仔細打量了一下果然,見他身材瘦削、年紀輕輕的,臉上雖然看不出還殘留的悲傷、但昨天這傢伙借酒澆愁的那可憐樣兒卻不是裝出來的,猜到這傢伙可能還是想把那個跑了的姑娘給追回來,心生感慨、更是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伸手按住了果然的肩膀便說。「小夥子,肥牛那種人、不是你這種從內地過來的打工仔能招惹的,既然姑娘都已經走了、那就別去追了,追回來又能怎樣呢?人生啊,就是這麼操蛋,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