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奢侈
蟹黃乾絲、水晶餚肉，蟹黃包、三丁包、蒸餃、千層糕，再加上一杯魁龍珠綠茶，統共四十多塊錢的消費、在這個年代絕對該划入奢侈的範疇，但果然尤記得重生前帶客戶過來品嘗、每人兩百才能進包廂的那條隱性規定，反倒是覺得每一樣都遠比記憶里的要鮮美。
一碗蟹黃乾絲、一個三丁包就飽了，喬卉放下筷子這才意識到要去找她外婆，等找到了卻被外婆給拽住了，被責怪『怎麼話都不說就伸了筷子』，吐了吐舌頭、扮了個苦臉。「婆啊，平時吃飯都是這樣子的啊，龔祝仁就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動作慢點、什麼都沒有了啊！」
「咦？你們經常在一起吃飯？」
「對呀，龔祝仁負責買菜、我和安怡負責做飯、刷碗，果然這傢伙最懶了，總是當甩手掌柜……」
外婆聽了個亂七八糟，但大概的意思還是明白了，原以為外孫女住的是大宿舍、但實際上住的是高檔公寓；原以為她是天天在流水線上吃苦、實際上卻是既沒有任務、也沒有壓力的待在高檔公寓里看書學習、偶爾出去辦點事兒；原以為她是在大食堂里吃飯、但實際上卻是幾個同學搭夥；原以為她是頓頓青菜豆腐、實際上卻並不比家裡過節吃的差……
應付帶著善意、充滿了好奇心的老太太，果然還是很有些心得的，巧妙的引導、善意的誘導，等拿起餐巾擦完了嘴，也就轉過臉來問喬卉準備的怎麼樣？
從皮包里取出了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喬卉站起來轉了圈有些得意的炫耀。「怎麼樣？像不像是你所說的那什麼HR、人力資源總監？」
白襯衫、格子外套、闊腿褲，臉上的青澀還未褪去、一副黑框舊式的眼鏡又哪裡能讓她顯得有多成熟？
果然搖頭、嘆氣，站了起來。「走吧，先去逛商場、把你好好拾叨一下，這副模樣過去、搞不好教務處的能把保衛科的給招過來！」
喬卉委屈。「至於嗎？我媽說我這樣子、老了最起碼十歲！」
「在你媽眼裡你就是個長不大的，是不是你說希望能看起來成熟點、最好是能像個真正的白領、甚至是金領？」
喬卉愣住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下了樓梯、出了茶社的大門，果然轉過臉見她的頭髮有些濕便說。「早上下雨的時候你是不是沒打傘？」
本能的覺得他說的不是好話，等上了黃包車、喬卉還是沒琢磨明白。「是呀，雨下的不大……」
果然嘆息。「怪不得呢。」
喬卉「你到底什麼意思？」
「下雨不打傘，所以你腦殼裡才會進了水。」
「腦殼兒……進水？果然！你討厭啊……」
喬卉氣的牙痒痒的，賭氣式的別過了臉、等到了邗州最好的精品商廈下了車，這才因為困惑而詢問來這兒的原因。
「說了帶你過來置辦行頭的啊！」
喬卉因為驚訝而瞪大了眼。還用手掩住了嘴。
「別想得太美了！公司的服裝費只有一千，超出的部分會從你的薪水裡扣的。」
喬卉的鼻子都氣歪了！
不過等進了精品商廈、開始了挑選，喬卉可就無奈了，邗州最好的精品商廈跟深城的商場幾乎沒有可比性，款式差、價格反倒是貴，令人無語。
果然見她轉了一圈就空著手回來了，猜到了原因、也就嘆了口氣只好親自出馬，小西裝、直筒褲、高跟鞋、香水，五分鐘全部搞定。
換上了新衣服，站在鏡子前的喬卉被氣瘋了。「果然，你選的這都是些什麼呀？太土了吧？」
「你是HR、又不是時裝模特，現在已經是九點半了，沒時間給你慢慢挑、慢慢選，香水會不會噴？不會我幫你……」
一把奪過那香水，喬卉從皮包里取出眼鏡戴上，面對鏡子里已然是三十齣頭的形象、怨念無限，等結了帳出了門，可就怎麼都忍不住了。「果然！真不知道阿嬌怎麼能受得了你的！」
果然猛地轉過了身。「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喬卉耷拉下了腦袋，有些後悔。
自己似乎真沒陪阿嬌去商場買過東西啊……
果然有些恍惚，計程車停在了面前、這才想起來要叮囑喬卉，趕緊交代她去了之後一定要鎮定，以核實招聘人員情況為名要求查看九六屆畢業生的畢業證登記表，最好是能用相機將登記表給完整的拍下來。
「放心吧，我一定能搞定！」
喬卉上了計程車、還擺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目送著她離開、果然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兩步坐在廣場的長椅上，掏出煙點燃、但並沒有抽，而是盯著那裊裊青煙、發起了怔。
喬卉說的並不錯。
他沒有陪阿嬌逛商場、陪阿嬌去夜市挑選過小玩意兒的回憶，重生之前的那個年紀，充盈在他心中的是對未來的憧憬、是對未來的期盼，將阿嬌視為妹妹、本身也不會覺得陪她去逛街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在當時的那個年代、男女之間的感情是朦朧的、是青澀的，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哪裡有在找工作之前就有談戀愛的權力？
世界上只有一種病。
不太記得這句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
但歸根結底，窮，真的是絕症。
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發家致富，哪個農村出來的男孩子的肩膀上不是扛著全家人的希望？
但從踏進社會的第一天起，被蒙蔽、被欺騙、被恐嚇、被羞辱，個性的稜角被磨平了、心性之中的血氣自然也就淡了。
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又有什麼樣的底氣可以對另一半做出幸福的承諾？
能喝到一瓶雷碧，那就很開心了。
能泡一碗帥師傅，那已經是奢侈了……
一畝地種兩季，最後揣進口袋的也不過是三四百塊錢，經濟發展好的地區、城郊農民有拆遷的期盼、遠郊農民光是種菜就能邁入小康，但在廣漠的大地上、更多的是被稱為農民就意味著貧窮、就意味著貧困、就意味著愚昧和無知。
嘶……
煙蒂燙了手。
果然彎下腰將扔出去的煙蒂撿了回來、掐滅了扔進了垃圾桶。
他轉身仰起臉面對著邗州目前最高檔的精品商廈，意識到也許他能做的事情可能遠比想象的還要多、還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