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涵

小旅店的前台已經由曉梅換成馬大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著手機追劇。

「大姐，我想問一下，昨天晚上是誰把我送過來的？」

馬大姐眼皮都沒撩，漫不經心的一努嘴。

「單間，一晚120。二維碼在顯示屏背面。」

躁氣在大腦里激蕩，讓左詩比以往更迷糊、更缺乏耐性。

她麻利的掃碼，直接支付1000，又問一遍。

「現在可以了吧？是誰送我來的？」

馬大姐不耐煩的皺起眉：「哎哎，我這裡只收120，你要給那份錢，掃那邊的！」

左詩扭頭一看，櫃檯角落裡貼著一個小小的二維碼，中間是一個微信里最常見的齜牙表情，極具喜感。

她腦子一懵，心裡狂呼：對，就是這傢伙！

驚喜的掃碼，豪爽的支付5000，心裡想的是：「姐不差錢，該感謝感謝，該算賬算賬！」

然而等到支付成功的界面彈出來以後，她又懵逼了。

巭孬嫑艸烎…龏。

這就是那貨的收款賬號。

左詩漂亮的眼睛瞪溜圓，有生以來頭一次懷疑自己的智商和學識。

整整六個字，就認識一個孬！

尷尬的是，她大概或許可能應該備不住……已經讀懂其中的內涵。

這貨到底是哪來的流氓！

左詩羞憤欲絕，並且對著中間那個「…」咬牙切齒百思不得其解。

嘛意思？

難道是名字超長，被支付信息省略掉中間某幾個字？

而且經過官方驗證的二維碼難道不是應該顯示真名的嗎？

懵了一陣，她突然靈光一閃：哎？這麼複雜的昵稱，應該沒幾個人會叫吧？

那豈不是可以手動搜索？！

志在必得、不得誓不罷休的左詩大小姐，費了老鼻子勁把那幾個字手寫出來，一搜，頓時再次傻眼。

「天啊！怎麼這麼多非主流？！」

只見滿屏幕都是「巭孬嫑」打頭的各種名字！

點進去一個信息量最大的公眾號一看，左詩才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有個臭流氓曾經寫過一本流氓書，叫做《讀書成聖》，為推廣這個流氓名字做出卓絕貢獻……

更倒霉的是，昵稱能夠完全對得上號的，一個都沒有。

對方的設置是關閉號碼和昵稱搜索？！

感情我白忙活半天白付給那個臭流氓5000塊錢？！

左詩想明白之後，心火蹭蹭往上飆，那火焰有若實質，直衝腦門。

瞬間抵達眉心。

嗡的一下，左詩眼前突然一黑。

她自己倒是沒怎麼樣，正在看笑話的馬大姐卻突然一躍而起，眼珠子通紅，急促的喘兩口粗氣，然後「嘎」一下暈了過去。

左詩對發生的一切茫然不覺，但是那種莫名的東西釋放出去以後，她立即恢復以往的迷糊和善良，見前台大姐莫名其妙的暈倒，立即緊張的撲過去。

「大姐你怎麼了？」

「大姐你有病么？」

「大姐你有葯么？」

「我的天吶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

小默哥並不知道，就因為他極其偶爾的皮了那麼一下，引發一陣雞飛狗跳，差點釀造出一起慘劇。

此刻的他，正頂著大太陽在街上派發傳單。

一個白天給150，遠不如晚上的小費和外快，效率很低。

但是陳默有必須要做的理由，因此任勞任怨幹勁十足。

忙一上午，中午和小夥伴們湊到一塊，吃著商家免費提供的盒飯，吭哧吭哧連滅五盒。

小遠看得目瞪口呆：「小默哥，你真能吃……」

陳默也覺得意外，按照他的正常實力，一盒吃不飽，兩盒絕對有剩。

而且曬一上午，別人都有些蔫頭巴腦的，他卻覺得精力十足。

莫非，又是吊墜的功勞？

心情極其複雜，陳默不動聲色的開著玩笑：「早上沒吃，就等著中午這頓免費的呢！」

「嘁！」

白胖的梁浩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嗤，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小遠見狀，趕緊打岔：「哥，你是雲大的，為什麼要干這個啊？去做個家教多輕鬆？來錢又快。」

家教？

陳默微垂眼瞼，遮住眼底那一抹悲傷。

他不是沒做過家教，只是，學生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實在太虐心。

有些家長不懂教育，對孩子動輒叱罵，在他看來……那也是幸福。

不想回應這個問題，陳默陡然沉默下來。

卻在這個時候，梁浩又一次陰陽怪氣的接茬。

「雲大的學生就一定成績好？勉強混個畢業找不到工作的照樣一抓一大把！就像某些人，一頓免費午餐都要死命蹭，可見平時都把心思用在什麼地方！」

鄙視鏈處處存在，陳默有很多理由被人看不起，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慣著這種貨。

眼睛微微一眯，正要發火，胸口的吊墜卻又是一燙。

幹嘛啊？

又來？！

陳默下意識按住胸膛，準備抵禦那種灼燒似的劇痛。

就在同一個瞬間，梁浩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以同樣的姿勢捂住胸口。

「啊！好疼疼疼！」

顫音拖得老長，梁浩一頭栽倒，像是一條快被曬死的魚，劇烈的翻滾著。

附近的傳單派發員都被嚇一跳，小遠趕緊去扶，而陳默則第一時間攔在一個女孩身前。

小遠沒能扶起梁浩。

不知道這傢伙哪來那麼大的力氣，一把將小遠推個跟頭，然後扼住自己的喉嚨，跪趴在地上，瘋狂的乾嘔起來。

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呃呃呃……嘔！」

伴隨著一聲劇烈的、似乎是從腹腔里發出的悶響，梁浩嘴裡，居然嘔出半截蟲子！

那蟲子渾身漆黑，形如蜈蚣，有鱗有腳，寬如兒臂，僅僅是露出來的半截，就已經長達10厘米。

蟲子的節肢似乎很鋒銳，死命的掙扎和爬行中，將梁浩的食道喉管口腔割得處處是傷，鮮血不要錢似的湧出來，現場慘烈得一逼。

「啊啊啊！」

周圍的圍觀人群頓時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頓時如驚鳥般奔逃四散！

陳默更是果決，早在剛看到蟲子的第一時間，二話不說，回手拉住那女孩，轉身就跑。

「你放開我！幹嘛啊你？！」

女孩之前被擋著，什麼都沒看到，因此猝不及防，差點摔倒。

陳默沒吭聲，硬是拉著她跑出去好遠。

女孩開始還很抗拒，劇烈的掙扎著，但是一秒鐘之後，隨著身後傳來尖叫，人群四散，她終於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怎麼回事？梁浩怎麼了？」

陳默還是不吭聲，一直將她拉到公交車站，才開口和她說第一句話。

「上車，回家。」

「你管我？你憑什麼？！」女孩的情緒很激烈，淺淺的眸子里滿是痛恨和抗拒。

換往常，陳默肯定會好說好商量，甚至嬉皮笑臉耍個寶。

但是今天，強烈的不妙預感縈繞在心頭，陳默實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解釋。

「上車，回家！」

陳默凝視著她的雙眼，又重複一遍。

語氣里滿是不容拒絕，硬梆梆的，掉地上都能砸個坑。

女孩氣得直喘粗氣，飽滿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憤怒的喊起來。

「陳默！你以為你是誰？糾纏我8年還不夠，你究竟要干涉我到什麼時候？！」

最開始，車裡的乘客們都在笑吟吟看著熱鬧，司機也沒催，不住打量著乾淨清雅的女孩，暗自揣測她和少年的關係。

等到女孩這句話一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不善。

「姑娘，別跟他客氣，報警吧！」一個好心的大媽立即掏出手機。

「就是！現在的小流氓都這麼猖狂么？」

「哎你上不上車？別影響大家行么？」

甚至有個膀大腰圓的青年握著拳頭往門口走來，虎著臉呵斥：「小子，滾！」

然而陳默卻堅硬如磐石，眼睛斜都不斜一下，就那麼沉默的看著女孩。

對視兩秒，女孩意識到，此刻的陳默，顯然又犯了牛脾氣，不會被任何外力改變。

她猶豫片刻，終於氣呼呼的一跺腳，恨恨走向車廂裡面。

那青年見狀，停下腳步，伸出手指點點陳默，意思大概是「算你走運」。

卻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公交駛出站點，陳默佇立的身影漸漸被拉遠。

女孩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頭，緊緊攥著拳，纖纖玉指攥到發白。

良久，不知道從哪湧上來一股委屈，眼淚無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