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熱那亞人的算盤
「逮捕我?您是在開玩笑嗎,我認為我要提醒一下您,我是奧斯曼帝國的特使,現任威尼斯總督是我父親。」
阿爾維斯看著衝進來的匈牙利士兵臉上卻沒有任何驚慌的神色,反而有一種超乎常人的自信。他是那種天生的冒險家性格,與其說是無所畏懼,倒不如說是心中滿是貪婪。
他很清楚自己的這樣一個身份,一個公開的密使,所謂的秘密身份,其實往往越公開就越安全。
殺死一個公開的間諜有什麼好處?除了招來敵人的怨恨和報復之外可以解決任何實際的問題嗎?既解決不了隱藏的諜報網路,也無法彰顯自身的力量,頂多就是出一口惡氣罷了。
阿爾維斯·格瑞提對自己的身份有著清楚的定義,一個居中為各方強權牽線搭橋的掮客,匈牙利人沒有任何理由對自己不利,眼前的所謂逮捕,無非是佩克什伯爵這個年輕人一種不智的姿態罷了。
「非常抱歉,阿爾維斯先生,我只是執行伯爵的命令。」哲爾基對士兵們揮了揮手點了點阿爾維斯的兩個希臘護衛:「這兩個人推到廣場上斬首,這個人待到布達城堡的監獄里去。」
交代完這一切,哲爾基轉過頭,眼睛掃過旅店周圍那些目瞪口呆的看客。
「馬里諾·丹多洛先生,斯皮諾拉先生,」哲爾基走到全程目睹了這段戲碼上演的兩個義大利人面前用生硬的義大利語說道:「我是哲爾基,佩克什伯爵邀請二位去布達城堡暫住,二位從義大利遠道而來的客人實在是不該住在這裡的。」
馬里諾轉過頭看著一旁笑嘻嘻點頭的斯皮諾拉,自己是領教過佩克什伯爵那種愛答不理的態度,現在這位匈牙利的掌權者忽然掉了個方向,著實讓馬里諾有些不太適應。
不管怎麼說,馬里諾看著斯皮諾拉臉上的笑意,心中暗自篤定這些變化多半和這個面上從來不露聲色的熱那亞商人有關。
「你怎麼做到的?」馬里諾用拉丁語流暢的說道,他非常篤定眼前的匈牙利老兵一定不懂這種古代羅馬人使用的語言。
斯皮諾拉倒是完全不含糊:「二十萬杜卡特,給一個人二十萬杜卡特,他一定會對你笑臉相迎的。」
「你們要貸款給佩克什伯爵?」
「是的,我和納吉主教已經談妥了。二十萬杜卡特金幣貸款二十年,明年將分三批交付給匈牙利國王,而匈牙利國王以上匈牙利的銅礦作為抵押,每年計息百分之十,這二十年只要付利息就好。」
斯皮諾拉得意的笑著,似乎對自己做的這筆生意非常滿意。
「復息嗎?」馬里諾·丹多洛繼續追問。
復息便是利滾利,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曾經說過,復息利率是宇宙中最強大的力量。
「當然不是。」斯皮諾拉搖了搖頭:「根據協議,佩克什伯爵只要每年付兩萬杜卡特給我們。」
敗家子。
馬里諾頓時瞭然,既然有斯皮諾拉這麼個敗家子在,砸下去了這麼多黃金,當然可以住進匈牙利的宮廷享受貴賓待遇了。
在後世人看來,百分之十的利息已經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一個水平了,但是在如今這個資本稀缺的時代,百分之十利息的貸款中所藏的折扣已經不是友情價或者姦情價可以形容了,簡直就是親情價,父子價、母子價。
舉個例子,英國國王愛德華三世在向法國開戰,正式拉開百年戰爭序幕之前第一個動作就是向當時的歐陸銀行家們貸款一百二十五萬鎊英鎊,而雙方議定的貸款利率為百分之五十。
而在法王查理八世開啟義大利戰爭之前,熱那亞的銀行家們也踴躍的向法王提供貸款,利息基本上都是百分之四十起跳,最高的達到百分之六七十。
可以說法國人是用這些義大利人的黃金作為軍費來入侵義大利的,誠可謂「福禍無門,惟人自召。」了。
雖然現在這個年頭,帶塊的利率在不斷走低,但是百分之十的這個利率著實是有些太低了,更何況二十萬杜卡特也不是一兩萬杜卡特,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佩克什伯爵從熱那亞人手中拿到這樣一筆錢,怕是腰杆子可以硬上不少。
「上匈牙利的銅礦作為抵押?」馬里諾慢慢品咂出了斯皮諾拉話里的一些味道:「現在銅可不值錢啊。」
銅在金屬之中一種處於一種尷尬的地位,相比金銀,他的價值無疑是低的,但是又比鐵高上不少。而且考慮到他的金屬性能,銅器一直都有需求。
匈牙利有著足以供整個歐洲消費的銅礦存在,不過最近銅的行情非常糟糕,伴隨著瑞典等地銅礦的大面積開發,以及美洲金銀的湧入,黃銅在市場上滯銷嚴重,價格不斷走低。
更何況,上匈牙利的那些銅礦是有主的。匈牙利王室將那裡的專營權交給了德意志的富格爾家族,斯皮諾拉他們這麼干,顯然有點別樣的意味啊。
這些熱那亞人還真是能繞啊,馬里諾嘴角微笑,繞著圈的想把富格爾家族繞進去,說是匈牙利其實是瞄準了西班牙。
「現在不值錢罷了,以後誰能說清楚呢。」斯皮諾拉顯然是讀懂了馬里諾臉上的表情,他索性解釋道:「這二十萬杜卡特也不是只有我們一家負擔,多里亞家族和其他熱那亞的名門都會參與,大家共同參與,一起降低風險嘛。」
兩人這樣嘻嘻哈哈,跟隨著哲爾基一同離開了旅店,留下了一群人在旅店之中竊竊私語,議論不休。
布達城堡之內,路易二世和他夫人安娜曾經用來舉辦宴會的大廳之內此時再一次座無虛席,幾條長桌兩側坐滿了穿著黑色長袍的軍人,也有少部分穿著華服的貴族。
佩克什伯爵霍爾蒂·匈雅提穿著一件同樣黑色的長袍坐在主座旁邊的位置上,他另一邊是穿著華美白裙的凱瑟琳夫人,她裙身上綿密的蕾絲織邊,衣袖上綴滿了寶石和珍珠。
能和佩克什伯爵同坐一桌的還有教皇的特使雷多菲樞機主教和洛德維克·美第奇,他們分局霍爾蒂和凱瑟琳夫人的左右兩側,霍爾蒂身邊是洛德維克·美第奇,而凱瑟琳身邊則是雷多菲樞機主教。
這一桌就坐的還有特蘭西凡尼亞大督軍斯蒂芬·巴托里,以及一臉鬱鬱寡歡的宮廷伯爵伊斯特萬,以及他們的夫人。納吉和卡薩坐在這條長桌最靠邊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下面圍著兩條長桌而坐的貴族和軍官們。
佩克什軍隊中所有旗隊長以及騎兵中隊的指揮官都受邀參加這次午宴,同時參加的還有歐爾班男爵、塞切尼男爵等匈雅提一黨的支持者們。
霍爾蒂舉起酒杯,看著下面的貴族和軍官們,依照慣例,在宴會開始之前,他要說上幾句。
「諸位,之所以今天在這裡請大家來飲上幾杯,是因為再過兩日我們就要前往塞克什白堡召開議會了。」霍爾蒂高高舉起盛著殷紅酒漿的玻璃杯:「到時候各項事情紛擾,恐怕也沒有機會一起舉杯,畢竟那個時候我們就要迎來一位新國王了。」
新國王,除了佩克什伯爵又能有誰?聽到霍爾蒂話語中這般明顯的暗示,下面的支持者們自然是一片低語。
伊斯特萬·巴托里眼神冷漠地看著正在演說的佩克什伯爵,然後又掃過下面那些顯然頗為躁動地佩克什黨羽,便聽得霍爾蒂繼續說道。
「半年之前,不要說在座的各位,就是我自己也不會想到有機會出現在和神聖的廳堂之內。然而現在,不只是我,諸位和我一樣出現在了這個匈牙利王國之內最尊貴的殿堂之中。說實話,莫哈赤之戰後,我腦海里便全是奧斯曼人的斧鉞槍炮,然而現在我們卻在這裡盡享醇酒佳肴,諸位,全能的造物主為我們命運所作的安排真是奇妙!」
霍爾蒂將酒漿搖晃著高高舉起。
「先生們,今天我們暫且對明日的規劃,將命運交付給我們全能的主,他既然指引我們來到此處,也必然在未來給我們安排了光輝的前程,現在讓我們高舉手中的酒漿,暫時放下憂慮,盡情的享受歡愉,明日我們便邁開步伐,走向那個應許給我們的光輝黎明!」
一眾人等將酒漿灌入胸腹之中,樂隊奏起了歡快的節奏。
霍爾蒂並沒有飲下酒漿,他的嘴唇只是碰了下杯中殷紅的液體,便把這酒杯放到了一旁。
祝酒詞中的自信滿滿,霍爾蒂本人此刻卻萬分審慎,眼下這樣一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局面,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到底是對是錯,著實難以分辨。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已經到了現在這樣一個地步,卻是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了。
現在這個局面,不進則生不如死。
佩克什伯爵望向北方,他剛剛接到消息,斯特凡所統領的先遣部隊已經拿下了弗拉迪斯拉夫,德語中的普雷斯堡,自己先頭部隊距離維也納不過六十公里了。
費迪南現在會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