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一個西帕希騎兵等於二十四個女僕或者六個銀行出納
霍爾蒂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傭兵隊長的印象很好,斯維因不僅忠誠敬業,他也擅長指揮。
這樣的優秀人才不應該留下來冒險。
「那你就留下來吧。」
年輕的伯爵只好承認了這一切,然後轉過頭望向城外。
城牆外面的確多了些騎手,距離城牆還有差不多千米左右,只是些渺小的黑點。他們並沒有排成隊形,就這麼信馬由韁著從南邊沿著多瑙河旁的商道一點點向前。
「城外還有多少人?」
霍爾蒂看著城牆下的民居,這些民房都是木質結構,等奧斯曼人攻城的時候正好就是他們對城牆上投射火力的最好掩護以及製作雲梯等工程器械的材料。
「能走的都走了,剩下都是走不了的。」
奧斯曼大軍的凶名根本便不用宣傳,佩克什城中大凡有點能力都已經逃難去了,剩下的都是沒有去處的留在城中碰碰運氣。
他們的家或許在城牆之外,但是現在都已經帶著貴重物品躲到了城牆之內。
霍爾蒂看著下面的民宅,壓抑著放一把火全燒掉的念頭。
反正都是要投降的,又何必去燒人家的房子呢。
「把我的馬牽過來,我出去會會他們。」
斯維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瘋了嗎?」
「沒事,你準備一根繩子,我走以後就把城門關了,不行就把我吊上來。」
霍爾蒂說著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大喊著讓下面的軍士們把他的馬牽過來。
匈牙利平原一向都是產馬的良地,這裡的戰馬並不像西歐的那些軍馬一樣高大魁梧,雖然體型相對較小,但是更加輕快迅捷。
這是一般而言,佩克什伯爵的馬廄中有不少來自異國的良駒。
很快下面的軍士們就從馬廄里牽來了一匹紅色的健馬,額頭上有一塊白斑,單看這匹馬與身體比例協調的四肢便能看出這匹馬身上有著安達盧西亞的血統,它不時打個響鼻,似乎空氣中瀰漫的戰爭味道讓它感覺到了一絲興奮。
赫爾蒂走下城牆,牽過韁繩輕輕拍打它的面頰,這是一匹祖先來自西班牙伊比利亞半島的良駒,它身上的馬鞍帶著濃厚的東方風格,是模仿自埃及馬穆魯克的樣式。馬鞍兩側各放著箭袋和一柄刀身幾乎是筆直的長刀。
這顯然是有人按照自己平日習慣打理過的,赫爾蒂皺起眉頭,果然,在這匹馬的身後他看見了另一個牽著馬的傢伙。
牽馬的人是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中年人,他臉上布滿了皺紋,發紅的鼻子很大,外面穿著匈牙利人貫穿的長袍,裡面還罩著一件鏈子甲。
馬鞍上如同這匹馬一樣兩邊放著箭袋和長刀,那個人左手夾著兩張剛剛上弦完畢的反曲複合弓,緩緩走上前來。
「你還沒有走嗎,卡薩?」
赫爾蒂皺起眉頭,
卡薩·瓦爾加,匈牙利人,前任佩克什伯爵的典廄官,同樣也可算是一名貴族,有著騎士的頭銜,平時也是他負責弟弟拉羅什的訓練和教育。
「當然,霍爾蒂。」卡薩頭上戴著一頂拜占庭樣式的高帽,上面插了幾根銀白色的雉雞尾羽。「既然德國人能留下,那麼我也可以留下。」
霍爾蒂咽了口唾沫,他向遠處看了看,生怕下一個瞬間,什麼拉羅什、索菲亞都從角落裡冒出來。
「你放心,他們都已經坐船走了。」卡薩看出了霍爾蒂的擔心:「我親眼看著他們走的,我兒子佐騰跟他們在一起。」
霍爾蒂點了點頭,卡薩·瓦爾加的射術和騎術都值得信懶,而且他的長子和長孫都跟著佩克什伯爵一道參與了莫哈赤戰役,現在來看恐怕是凶多吉少。
仇恨有時就是最好的武器。
「我已經老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埋在匈牙利的土地里,奧地利不適合我。」
卡薩將手中的複合弓向霍爾蒂扔過來,霍爾蒂一把接住。
「走吧,我們去會會這些豬玀。」
卡薩利落地踩著馬鐙翻身上馬,一旁的日耳曼用兵遞過來兩個具有土耳其風格的盾牌,這種騎兵盾不同於常見的水滴形或者方形,圓形,而是就像一個矩形形上的一角被人挖走了一個圓弧或者三角的樣子。
匈牙利就在東方和西方的十字路口上,這裡受到東西方的影響,軍備和戰鬥風格也十分複雜。
霍爾蒂帶上皮質手套,稍微拉開弓弦,感受了一下力道,然後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德意志士兵將城門打開一條縫。
奧斯曼軍隊雖然數目龐大,但這也意味著他們的行動速度並不快。蘇萊曼一世從君士坦丁堡出發,花了一百二十九天,行軍近一千五百公里在莫哈赤同匈牙利王國軍隊主力展開會戰。
奧斯曼軍隊的平均行軍速度是一天二十四里。
這個速度平心而論在歐洲並不能算慢,但同時期明朝嘉靖時期的戚繼光戚少保手下的戰兵一日行軍三十里,速度比奧斯曼人快五分之一。
奧斯曼軍隊的速度不快也是因為他本身是一支複合型的軍隊,並不是那種騎兵為主的游牧民族,他的主力是耶尼塞里近衛軍為主的步兵,同時還有大量的火炮和大車。
現在趕到佩克什城下的輕騎兵應該就是大軍的斥候,奧斯曼軍隊真正的前鋒應該還在後面。
城門很快就被日耳曼雇傭軍推出一個可以供馬匹通過的空隙,霍爾蒂輕輕一夾馬腹,第一個穿過了城門,卡薩捏著戰弓跟在他後面。
城門洞開,騎手從門中出現的現象顯然引起了對面奧斯曼斥候的緊張,這也能說明他們距離身後的主力部隊還有一定距離。
奧斯曼的斥候們本身都是精英騎兵,他們在莫哈赤戰場上都見過匈牙利騎士的剽悍,空氣中瞬間響起了嗚咽的喇叭聲,原本四散的奧斯曼斥候中又緊緊集結起來。
赫爾蒂和卡薩繼續向前走了一截,現在雙方的距離不過百米左右,這個距離在騎弓的射程之外,同時距離也相對遠些,無法發動突然衝鋒。
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安全距離。
對面的奧斯曼軍隊並不是什麼韃靼人騎射手,也不是土庫曼騎射手。
這五十多名起手基本都穿著鏈板甲,這是一種板甲和鎖甲的混合產品,通過鐵制小型板和鎖子甲的環鎖拼接在一起來獲得防禦力,相比較於板甲而言,他高更接近強化后的鏈甲。
他們的馬鞍上一樣有箭囊和弓匣,腰間的長劍和手臂或者背後的盾牌,有的胯下的戰馬還披著一層厚厚的罩袍。
武器雜亂無章,有的人配備著長刀和騎弓,有些則裝備著騎槍,他們頭上戴著典型土耳其風格的頭盔,略微帶個圓弧形尖頂,頭盔上面刻著精美的花紋,頭盔上有可以插華麗的鳥羽的插槽,正中央有一根頂在鼻子前的條狀護鼻。
這是奧斯曼人的西帕希騎兵,一種類似騎士的建立在土地制度上的騎兵。
奧斯曼人根據土地的收入分成數塊分給西帕希騎士,獲封土地的土地的西帕希騎士需要根據土地的收入自行購置裝備參戰,同時他還必須裝備十二個更加輕裝的騎手參戰。
在奧斯曼人的歐洲部分,一共建有將近兩萬個西帕希采邑,這個制度理論上可以提供二十多萬騎兵參戰,不過就跟明朝只存在戶口本上的百萬「軍戶」大軍一樣,奧斯曼人的二十多萬騎兵也基本上都躺在戶口本上。
因為一個供給西帕希的土地理論收入不會超過二百四十個杜卡特,這並不是一筆大錢,在佛羅倫薩一個女僕一年的年薪也就是十個杜卡特。
美第奇銀行的出納年薪是四十個杜卡特,學徒則減半為二十個杜卡特。
考慮到西帕希騎士需要自備全套戰馬武器盔甲乃至帳篷和征戰的後勤給養,這二百四十個杜卡特的收入真的是有點緊張。
當然將一個西帕希等同於二十個四女僕、十二個學徒或六個出納肯定是不夠公允的。
霍爾蒂靜靜地看著對面的西帕希,輕輕一夾馬腹,向前面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