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涉
驟然想到什麼,余皇后急道,「看我,過兩日開春涉獵,還沒有為昭華準備合適的騎裝,往年備下的那些顏色花式都已過了,我的昭華可不能在這樣的日子裡落人之後,也不知尚衣局趕不趕的出來。」
荀帝失笑,握拳掩了掩唇道,「不用急,還有兩日時間可準備,明日你吩咐尚衣局,若是覺得緊迫,讓他們動用所有綉娘,先為昭華制衣便是了。」
未語咂舌,如今她已經不會在感到受寵若驚,只會覺得無奈苦笑,尚衣局上下從司儀到小綉娘統共五百人,就為了她的一件騎裝便勞師動眾,這件衣服若是製成,自己穿上若是颳了一條絲線都覺得罪大惡極。
於是連忙道,「母后,不必勞師動眾,兒臣不善羽箭,那日還是陪著母后,不用入林子了。」
每聽她喚一聲『母后』,余皇后的面色就會越見溫柔,聞言含笑柔聲道,「不入林子也好,女兒家還是賢淑貞靜些,與那些人一樣反倒失了身份。」
未語鬆了口氣,余皇后對於她是恨不得捧了心來討好,只要她開口,斷然沒有不順著的時候。
誰知卻聽一旁的荀帝道,「皇后說的雖有道理,但昭華的騎射還是要習的,至少不能讓人覺得,我們的嫡公主弱不禁風,我萬氏子孫傳承著馬背上打天下的血脈,斷沒有不會騎射御劍的道理,明日朕便為你尋一位師傅來。」
未語聞言苦了臉,抿著嘴不敢反駁。
卻是余皇后嗔道,「陛下此話怎講,我的昭華如何便弱不禁風了?她的運針醫術名揚天下無人可敵,單這一點便是旁人望塵莫及的。」
荀帝對妻子炫耀似的驕傲無可奈何,啞然失笑后,似想起什麼,看向未語道,「你醫術精湛,也為你母后調養調養身子吧,她素日嘴刁不肯聽御醫的服藥,若是你的話,她一定會聽的。」
「陛下。」,余皇后嗔了一句,看向未語又笑道,「昭華回來了,臣妾便大好,日後定然是無病無災的。」
未語詫異,宮中人言皇后的舊疾是因承襲皇子夭折后才加重的,后又因思女心切鬱結在心,這些年調養的已是大好了,怎麼還在飲葯?回宮這幾日,她從未在鳳儀宮見過湯藥啊。
荀帝搖了搖頭,堅持與未語道,「你母后的病忌大怒大喜,太醫皆說是心病,如今你雖然尋回來了,可朕還是不放心,你為她看脈。」
未語依言而行,握住皇后的右腕觸脈,一邊細細觀察皇后的神色,喃喃道,「母后的脈象和神色皆好,只是...先天不足並有體寒之症。」,言下一頓,看了荀帝一眼垂目道,「兒臣會親自為母后調養的,父皇放心。」
荀帝面色緩和,欣慰的點點頭。
回到自己所住的側殿,未語持著簪子挑了挑燈花,就著燭火寫藥方。
皇后的脈象,先天不足本是難於子嗣,能生下一雙龍鳳胎實在是險中險,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傷害,元氣有損,這些年必然是小病不斷病榻纏綿,難為她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端著母儀天下的威儀,這個素日里威儀雍容的國母,實在是個可憐的女子。
抬眼看向搖曳的燭火,未語眼神閃爍不定,余皇后沒有皇子,對於帝后感情實在是有些障礙的,無論如何恩愛如何重視,只要一想到他日會是別的女子為他生的兒子繼承這皇位,想必心裡都是傷痛的吧。
荀帝尚在壯年,想必還能在這位子上坐個十數年,這個時候若是皇后能生下皇子,對於余皇后和她來說未必不是好事,既然自己是昭華公主,那為皇后乃至余家謀划些什麼也不為過吧,皇宮裡血雨腥風,她總要為自己多加些活命的籌碼。
...
萬朝的疆土雖經歷百年添增已經是大陸之最,可在數百年之前皇族萬氏一脈崛起也是經歷過血雨的,這個皇族的祖先是真正的茹毛飲血過,骨子裡的烈性並沒有因為安逸的生活而磨滅。
歷代君王對於自己的兒孫和臣子們馬背上的功夫看的重,不止有『開春涉獵』『臨冬涉獵』,就連萬壽節那日都要燃火祭天以百獸之血告慰祖先,其次就連選拔朝臣時御馬射箭都是基底要求。
身為皇室的女子,嬪妃與公主們雖然並不都是巾幗鬚眉,但在箭術上都是能施展得開的,涉獵之時女眷們亦可入場,多得頭籌的陛下會賞賜,為了討得荀帝歡心,後宮稍有些精力的妃子們這日也是洗盡鉛華英姿下場了。
未語今日亦換了皇後為她準備的騎裝,三千烏髮由白玉扶琳冠高束在腦後,月色的騎裝箭袖束領玉頸纖白,襟前有金線勾勒著盛開的菊,配以五指寬的雲紋錦鯉束腰,腳踏天青色靴履。本便是春衫,勾勒的她身姿纖柔妙曼又優雅尊貴,素容如畫動若靈狐,她一下場便奪得所有人的注目。
牽著身旁棗紅色的赤兔馬,未語蹙了蹙眉,側頭看向身旁荀帝為她尋來的『師傅』,這兩日她在這人手下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單是站在他旁邊便覺得腿發軟。
「人家都是去打獵,我卻是遛馬,二哥你真的不是想看我笑話?」
身旁的男子二十歲左右,身形欣長高出未語半個頭,紫袍加身肌膚白皙面容英朗,偏生就一雙狹長眼眸,為他優雅高冷的氣質平添兩分邪魅。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余皇后自族內甄選的養子余扶桑,旁人雖尊稱他一聲『二殿下』,但人人皆知他不過是這好聽的名聲,其實還不是姓余么。
失笑一聲,余扶桑拍了拍赤兔馬的脖頸,挑眉道,「你的騎技尚可,但箭術便不行了,今日人這樣多,你若是去打獵,豈不是被人笑話。」
未語抿唇,不耐的道,「那我也不去遛馬總行了吧,我才懶得摻合呢。」,言罷韁繩一扔,轉身往回走。
余扶桑瞧著她的背影,緩緩道,「陛下今日要考較你的騎技,這樣任性可不太好,你以公主之尊初次涉及這樣露面的場合,所有人都盯著你,若是退縮,會累及皇后的臉面。」
未語頓住腳步,轉過身無奈道,「正是為了母后的臉面我才幹脆不要露面的好,若是一會兒亂起來當眾摔下馬,那才是丟臉呢。」
余扶桑失笑搖搖頭,「你只管安心遛馬,我跟著一旁,不會讓你摔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