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皇上略一思忖,笑問:「朕記得,薛愛卿與元清是姻親?」元清是謝律的字,皇上與其親近,常稱呼其表字。

薛裕點頭,老實道:「是,臣的妹妹嫁給了薛家老四。」

「元清的女兒?」皇帝訝然,「朕不知道元清的女兒竟有這等本事!」

薛裕忙道:「皇上莫怪,那是臣的外甥女,所以臣……」

言下之意是,他的誇讚也有不實之處。他還真怕皇帝突然來一句「那就請出來見一見」,那就麻煩了,畢竟阿芸不曾面聖,若是失禮於今上,可就是大罪過了。

然而紀恆卻一笑,說道:「謝姑娘的確很有本事。」

皇帝更詫異了,看向兒子,「恆兒怎麽知道?恆兒認得這位謝姑娘?」

「不瞞父皇,孩兒跟這位謝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那次觀音誕,孩兒在觀音廟取廟前神水,想給父皇增福添祿,正好遇見謝姑娘,當時她也要給謝夫人求水,還生怕孩兒掉進井裡去,特意出聲提醒……」

皇帝嘆道:「親自給母親取神水,是個孝順的孩子,擔憂陌生人,出聲提醒,可見心地善良。」

紀恆笑道:「不只是孝順善良,如薛大人所說,她本事高強,只怕小南小北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那日小南小北對她有些誤會,跟她動手,她輕輕鬆鬆就避開了。」

紀恆記得那日在端午時,她變幻莫測的速度,竟能搶在小南小北前頭抓住賊人,絕對不只是薛裕說的「本事高強」這麽簡單而已,畢竟第一回見面,她可是用飛的。

但他不願把正月里那次以及端午節那回的事情告訴父皇,他隱約覺得將這兩件事說出來,會影響她在父皇心裡的形象。他很清楚父皇欣賞的女子,是溫婉貞靜、孝順賢淑,而會深夜在半空飛行,或是穿著男裝出去看賽龍舟這樣的女子,父皇未必會有多喜歡。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希望謝姑娘能在父皇心裡留下一個好印象。

果然,皇帝笑道:「如此說來,她還真是一個好姑娘。」

薛裕聽了有點發懵,阿芸不是在端午節幫太子的嗎?觀音誕又是怎麽回事?不過皇帝誇獎阿芸,他只能低頭謙虛兩句。

老實說,作為苑馬寺卿,他見到皇帝的次數著實有限,也不大清楚該怎麽跟皇帝打交道。

皇帝已然生出興緻,說道:「方才朕聽說,薛愛卿今日是教表小姐騎馬,才會特意到這城郊的莊子上來。」

「是。」

「他們說的表小姐是不是就是那位謝姑娘?」皇帝問道。

薛裕一怔,不敢欺瞞,只得道:「回皇上,是。」

「今日能聚在此地也是有緣,既然如此,何不請出一見?」皇帝接下來的話,驚得薛裕身子一顫。

他脫口而出,「皇上,不大妥當吧?」

他再糊塗,也知道阿芸是個姑娘家,姑娘家怎麽能隨隨便便見外男?親戚也就算了,可眼前這兩個明顯不是啊!而且對方是皇帝,萬一心血來潮做了什麽決定,可就遲了。此時的他萬分後悔剛才嘴快,干麽把阿芸給說出來。

紀恆亦道:「父皇,外面下著大雨,姑娘家身子嬌弱,不能淋雨。」

皇帝點頭,「也是。」他又看看薛裕說道:「薛愛卿不必緊張,朕與元清自小相識,有同窗之誼,可以說是情同手足,他的女兒跟朕的侄女也差不多,只怕比朕的親侄女還要親一些……」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伯父想見見侄女,用不著避嫌吧?」

薛裕忙道:「臣惶恐。」心中不是不驚駭,他一直都知道皇帝重情,繼位之後對妹夫極為重視,但是「情同手足」這四個字,分量也太重了些吧!不過轉念一想,他救過先帝與今上,就能穩坐苑馬寺卿,那麽皇帝對謝律的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

皇帝嘆道:「說起來,朕只見過元清的長子,叫什麽來著?」

「謝懷禮。」

「對,謝懷禮,那個孩子一直長在京城,跟忱兒同齡,忠靖侯教的很好……」皇帝想到了豫王紀忱,忽然話鋒一轉,「咦?雨停了?」

雨確實是停了,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薛裕先前讓人去煮的一大鍋薑湯已經煮好,下人正端了過來,薛裕有點尷尬。

皇帝卻笑道:「看不出來薛愛卿挺細心的。」

薛裕撓了撓頭,「哪裡哪裡。」

「也不急著走,薛愛卿就讓阿芸來見見伯伯吧。」皇帝說的隨意,一面說著,一面解下了腰間佩戴的玉。

薛裕不敢再推辭,待要親自去叫阿芸,卻聽皇帝道——

「叫個下人去請就是,哪裡用得著薛愛卿專程跑一趟。」

皇帝都這麽說了,薛裕只得繼續坐得筆直。他心想,沒有他的提醒,也不知阿芸能不能猜出今上的身分。

他只希望阿芸眼力好一點,一眼就能看出來皇帝的面容與太子有多相似。

謝凌雲自舅舅離開後,一直盯著雨幕發獃,然而雨停了舅舅還沒回來。她正思忖著要不要去看看舅舅怎麽了,卻見一個下人匆匆忙忙過來。

「表小姐,那客人要見你,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客人要見我?」謝凌雲呆了一呆,她心想,多半是避雨的客人中有女客,舅舅想讓她去招待,這倒也不難,只是她瞧了瞧自己的衣服,有點發愁。

今天是來學騎射的,她特意做了男子裝扮,方便是方便,可若穿成這樣去見女客,那可真是不雅了,說不定還會嚇著人家姑娘。

可她來的匆忙,也沒帶替換的衣裳,這莊子里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衣裳給她換。

「表小姐。」下人催促。

「呃?哦,知道了。」謝凌雲忙道。罷了,到時候跟人解釋一下就是了,只要說清楚,對方就會理解了。

路不大好走,然而謝凌雲依然走得不慢,若不是身邊跟著下人,她可以不走地面,因為她不想乾凈的靴子沾染上泥漬。

待看到正廳外杵著兩個人,謝凌雲愣了一愣。看他們的衣飾打扮以及手中佩劍,她能猜出來他們不是普通人。

只是他們身上雖有寒氣,卻無內力,她心裡暗覺遺憾。

人還未走到正廳,她就聽到一個聲音說道:「是阿芸來了?」

她想,這個「阿芸」肯定指的是她了,但是這聲音卻是她從未聽過的。

她沒有應答,在外面蹭掉了靴子上的泥,才走了進去。

見舅舅坐得極為莊重,跟他平時的閑散模樣完全不同,而且他的目光自她進來後就沒離開過她,一個勁兒地給她使眼色。

謝凌雲感到納悶,看向上座的人。

一看她就明白了,這是貴客,舅舅要她規矩一些。

太子紀恆她是記得的,他旁邊那個與他模樣相仿卻比他老相的人,看年紀,應該是紀恆他爹。

紀恆是太子,紀恆他爹……皇帝?皇帝!

謝凌雲倏的睜大眼睛,皇帝!她下意識看向舅舅,突然讀懂了舅舅眼中的深意。

這不是來陪女客,這分明是來面聖的啊!謝凌雲有點激動,原來皇上長這樣!她還以為皇帝就像師兄說的那樣,穿金戴銀,十分富態,沒想到皇帝這麽清瘦!

她腦海里瞬間轉過萬千念頭,但是身體卻毫不含糊,甯夫子教導過的規矩她一點都沒忘,上前施禮,動作極為規範。

她剛行禮,皇帝便道:「免了吧!」

謝凌雲只作沒聽見他的話,動作結束後,才直起身。

紀恆看著她,覺得甚是有趣。謝姑娘仍是一身男裝,不過這回沒塗黑臉,一張小臉白白凈凈,如上好的玉。隨著她的進來,正廳似乎都變得明亮起來。他心想,她倒也狠得下心來,這麽好看的一張臉,竟搗鼓成那個樣子。

她自進正廳來就沒說一句話,倒是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

他故意說道:「謝姑娘,這是我父親。」

謝凌雲呆了一呆,只得道:「皇上。」她看出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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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后宅樂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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