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二章賞龍舟約會】

謝凌雲天沒亮地就坐上了去別院的馬車，到達時，時候尚早。

謝凌雲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想到近日研究的功夫，乾脆從頭到尾練了一遍。

她身形飄逸，衣擺紛飛，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紀恆早早出發，趕到別院時，看到的就是這朵花旋轉著向他飛來，頓時怔了怔。

謝凌雲在他面前站定，右掌一翻，在他胸口不足半尺的距離停下。

紀恆忽然心口微痛，他皺了皺眉，也不說破，長臂一伸，將她攬進了懷裡。

他聲音不大，帶著笑意，「阿芸，你這是投懷送抱嗎？」

紀恆很重視今日的幽會，在他看來，端午節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他還記得去年端午，他們在河邊相遇的場景，他提前準備好衣飾行頭，又早早趕來，想要她明白他的重視。

可是，阿芸好像比他更重視一些呢。

這個推斷讓他心中歡喜，手上微微用力，聲音卻更低，「阿芸……」

然而下一瞬，謝凌雲就從他懷裡滑了出去。

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只感到自己的胳膊一麻，眼前一花，她就離開了他的懷中。

他看見謝凌雲微微歪了頭，笑靨如花，聲音也清脆悅耳，「你別亂動，咱們斯斯文文說話。」

紀恆微怔，口中卻道：「我沒亂動啊。」

他只抱了她，其餘的什麽都沒做啊。

謝凌雲撇嘴，撒謊，都抱她了，還說沒亂動，他不能仗著她好說話就肆無忌憚。想起正事，她解下手腕上多系的五色繩，放在手掌心，遞到了紀恆面前。

紀恆盯著她白嫩嫩的手心，和那條五色繩。這五色繩是她從手腕解下來的，意識到這點，他心中一熱，忽然生出一些旖旎的心思來，竟忘了伸手去接。

謝凌雲看他遲遲不動，有些意外，下意識解釋，「這是新的，我來的時候剛繫上。」說著，她又去拿香囊。

紀恆卻忽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阿芸，我沒有不喜歡，我很喜歡。」

從她手腕子上解下，帶了她的體溫，他更喜歡。

端午節的五色繩和香囊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長大以後很少有人還特意要這個，他也只在母親在世時收到過這些。

紀恆伸出右手，「阿芸，你幫我繫上？」

她纖細白嫩的右腕系有五色繩，他也要系在右腕。

謝凌雲不疑有他，微微低了頭，小心地給他繫上。

兩人本就離得不遠，此時靠得更近。紀恆能感覺到她細微的呼吸，也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有點像花香，又有點像陽光。

他低頭看著她，烏油油的發、白生生的臉頰，不由喉頭滾動，聲音極輕地喊道︰「阿芸……」

「好了。」謝凌雲系好五色繩，後退了一步，又將香囊遞給紀恆。她沒注意到紀恆那一瞬間的失落。

紀恆端詳著香囊，他多久沒用過這玩意兒了？

謝凌雲覷著他的神情，小聲道：「這回就這一個，獨一無二，你不能說不喜歡，要敢說不喜歡……」

那以後就別想從我這兒得到任何東西！她惡狠狠地想。

然而紀恆卻立刻接道：「我沒說不喜歡。我很喜歡，阿芸，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喜歡。」說著就將香囊納入了懷裡。

謝凌雲斜看他一眼，心想這還差不多。

她咳了一聲，說道：「時候還早，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裳。」

紀恆一愣，「你換衣裳做什麽，你這身很好看啊。」

她今日難得穿的是楓紅色，更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還平添了一些少女的風姿。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誠懇，謝凌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聲道：「我去外面，總不能穿成這樣啊，至少得掩飾一下身分。」不然阿娘會罵她的。

紀恆明白過來，藏著笑意，「你說的很是。」

謝凌雲在這別院備有四季的男裝，她很快去換了一身，本想加粗眉毛，塗黑面頰，但是想了想，卻沒有動手。

她想，在小白臉面前，不能把自己畫成小黑臉。

反正認識她的人不多，沒誰能認出她。

謝凌雲重新出現了，紀恆明顯一愣，他原以為她會再裝扮一下，特意扮丑，沒想到她只穿了身男裝就出來了。

「阿芸，你不再畫一下？」紀恆遲疑了一下，問道。

他幾次見她扮男裝，都是使著勁兒往丑里捯飭，這回乍然成了美貌郎君，他一時倒有點不習慣了。

謝凌雲搖頭，「不了，就這樣。」

見她態度堅決，紀恆自然不為難她，反而贊道：「嗯，這樣也挺好。」他暗暗思忖，她這個模樣，除了瞎子，都能認出她是女子，他們走在一處，旁人見了，只消稍稍動動腦筋，就能猜出他們關係不尋常。

老實說，他很期待那樣的場景。

如謝凌雲所說，此刻時候還早，賽龍舟肯定還沒開始，兩人一商量，決定先去街上轉轉。

謝凌雲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她上輩子沒離開過天辰派，這輩子逛街的次數也少得可憐，舅舅帶她出門時，很少在集市上停留，所以這會兒她看什麽都新鮮。

其實紀恆跟她差不多，逛街這種事，他也幾乎沒做過。雖然他不大能明白她因何而興奮，可是看她高興，他的心情也甚好。

他甚至主動提議，「你要去那兒看看嗎？」

謝凌雲看看他指的地方——明月樓，她聽說過，據說這是京城有名的首飾店，謝蕙出嫁時，她給謝蕙添妝的那套價格不菲的首飾，就是讓人在那裡打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紀恆，慢吞吞道：「但是，咱們這樣去，合適嗎？」

兩個大男人，給誰挑首飾？

紀恆一笑，「這有什麽不合適的？就說是給我夫人挑的，難道客人上門，他們還會把咱們打出去？」

他的確想給她挑首飾，也想試試給她梳頭挽發，畫眉上妝，這些他見父母做過。

謝凌雲一思忖，確實是這麽個道理。只是，他說給夫人挑？她瞪了紀恆一眼，「誰是你夫人？」說完她也不管紀恆，直接走了進去。

紀恆跟在她身後，接道：「當然是你啊，還能有誰？」

然而謝凌雲剛走進明月樓，就疾步後退，直接退到了紀恆身上。

紀恆不解，伸手輕拍她的肩膀，問道：「怎麽了？」

謝凌雲不說話，只微微動了動下巴。

紀恆看了過去，看到明月樓櫃檯前，端端正正坐了一個人，衣飾富貴，氣質高華，竟是他的姑姑豫章長公主。

豫章長公主身側，除了丫鬟、僕婦，還站著另外一個人，那人長身玉立，正是她的兒子蘇鄴。

原來是怕被熟人認出啊，難怪阿芸驚惶之下，退了出來。

紀恆笑笑，在謝凌雲耳畔輕聲道：「無礙的，姑姑和表哥都不是多話的人。」

他輕輕推一推謝凌雲，向前走去。

謝凌雲呆了呆，默默跟了上去。

豫章長公主瞧見他們，頗有幾分意外，她下意識就去看兒子。她記得，兒子曾經想娶謝家阿芸為妻，還好兒子現在看起來一切如常。

豫章長公主悄悄鬆了口氣，轉念想到，興許是兒子根本就沒認出來那人就是他曾經想娶的人呢。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擔憂也消散了一些。

紀恆沖豫章長公主施禮，笑道：「姑姑。」他又看向蘇鄴，笑了笑，「表哥？」

在外頭，他一直用這尋常稱呼。

豫章長公主微微一笑，「原來是恆兒。」

紀恆點頭，「是，姑姑是來買首飾嗎？看上了什麽？」

「隨便看看，也沒什麽看上的。」豫章長公主笑道。

她這句話教旁邊給她介紹了很久的夥計目瞪口呆，一件也沒瞧上？他還以為要有大宗生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