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管新任知縣住不住,最起碼後衙要找人打掃一下,至少是個態度。
雖然,任由後衙荒廢成這樣,也是表明了態度,不歡迎的態度。
周沫兒忍不住跟江成軒打聽了一下前任知縣的事情,想知道對方為何這麽做。
前任知縣劉懷良,出身寒門,是盛光十二年的進士,同年考了庶吉士,三年後外放,任烏縣知縣,烏縣民風剽悍,前面幾任知縣大多數聽之任之,到了鬧出人命案子時才想法子處置,但劉懷良去了以強悍的作風鎮壓,嚴格按律法秉公辦理,三年後考評優良,後出任陽縣知縣,去年他任職滿三年,考評又是優良,此次便高升,出任管轄陽縣、陸縣的吳州同知。
看不出來他和江成軒或者鎮國公府有什麽仇怨,或許只是簡單的給江成軒一個下馬威?
待收拾得差不多,伺書去街上的鋪子里買好的桌椅物什也送到了,只是一般的木質桌椅,並沒有買名貴的。
這是周沫兒特意吩咐的,她覺得江成軒不過是個小小的知縣,還是簡單樸素為好。
屋子裡打掃乾凈後換上新買的桌椅,看起來還不錯,雖然和京城裡的宅子還是不能比的,她卻很滿意,這裡離京城千里之遙,她覺得離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很遠,心裡踏實。
夜裡睡下時,江成軒摟住昏昏欲睡的周沫兒,在她耳邊問:「沫兒,會不會覺得委屈?」
周沫兒這幾日趕路疲乏,聞言搖搖頭,迷糊的道:「還不錯,我喜歡。」
知道她的意思是喜歡這樣的日子,江成軒一笑,低下頭吻上她的發,她動了動身子,呢喃道:「睡覺。」
「不是要孩子嗎?睡覺怎麽會有孩子?」
說話間,江成軒的手已經不老實的往被子里滑去。
第二日,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照得人暖洋洋的。
周沫兒眯著眼睛,看江成軒已經坐起來,喃喃的問:「幾時了?」
「還早,你想睡就睡。」江成軒按回她想要坐起的身子,自己下床更衣。
周沫兒卻還是起身,一邊幫他系腰帶,一邊問道:「院子還得收拾,不如不要種花草,種些菜吃。」
聞言,江成軒一笑,「你想種什麽就種,今日我得出門,大概……會有人來找我。」
「劉大人?」
江成軒點點頭,嘲諷的道:「他想要走,自然要和我交接,不過我今日要去轄下的村鎮轉轉,看下風土人情。」
這是要避開的意思了……周沫兒點點頭,問道:「今日回來嗎?」
「自然要回。」江成軒笑道。
江成軒喚人進來,梳洗好就帶著比較沉默的伺墨走了,周沫兒起床後,院子里的雜草已經被姚嬤嬤她們收拾得差不多,這大概算是院子小的好處。
聽了周沫兒的吩咐,姚嬤嬤興緻勃勃要上街買菜種,周沫兒也來了興緻,打算去街上逛逛,便帶上了丫鬟一起出門。
陽縣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隨處可見女子逛街,甚至有年輕婦人支個攤子賣些吃食和簡單的首飾,不像京城裡只有最繁華的幾條街上才有大家夫人和閨秀。
周沫兒一路逛了過去,因為有不少富戶的別業,陽縣也有專賣精巧首飾和布料的鋪子,由此可見,陽縣在劉懷良的治理之下,應該還不錯,要不然不會有這麽熱鬧繁華的景象。
逛得累了,周沫兒帶著眾人隨意走進路邊一家生意還不錯的酒樓,想了想,沒上二樓,在一樓的大堂里坐了。
「夫人,您要吃些什麽?」夥計滿臉笑意。
「上些你們的招牌菜。」姚嬤嬤看了一眼周沫兒,吩咐道。
「好哩。」夥計歡快的跑走。
周沫兒示意姚嬤嬤和喜詩也坐下,若無其事的打量了下四周,大堂里像周沫兒這樣打扮富貴,單獨帶著下人出門的夫人還有兩桌,所以大多數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大概見怪不怪。
周沫兒端起茶杯喝茶,想到陽縣的茶葉不錯,只每年產出不多,在京城裡價格不菲,名氣也傳不開。
正想到這裡,後面一桌的議論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們聽說了沒?昨日新任知縣已經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神秘兮兮道。
「知道,我還知道是個年輕人,且背景很不簡單,聽說是出身京城裡的勳貴人家,那可是有爵位的。」邊上的人不甘示弱。
周沫兒好奇的看過去,只見那一桌坐了四五個人,各個都穿著綾羅綢緞,腰間掛著玉佩等物,應該是富戶。
「爵位?現在可不多見了,只有那幾家才有。不過他應該不是世子或者嫡子,嫡子才不會到這裡來做個小小的知縣,估計呀,就是個庶子……」
說話的人洋洋得意,卻被旁邊的人馬上捂住了嘴,還有一人低聲道:「不要命了?就算是庶子,也是得罪不起的。」說著,他還左右看看。
「喝酒……喝酒……前幾日百花樓的媽媽已經放出風聲,過幾日憶夢姑娘就要掛牌,你們想不想去看看?」
「憶夢這就要掛牌了?媽媽也捨得?」
「哎,不是這麽說的,媽媽怎麽會放過憶夢姑娘,以前就有大把人捧著銀子等著見她。如今更是準備好了銀子,打算等她一掛牌就去……」
周沫兒沒再細聽,專心吃著飯菜,覺得味道不錯。
等她回後衙時,已經是下午。
後衙位於衙門後面,從後衙門口出來接著的巷子是個死胡同,看路上的青苔也能看出,平日里少有人過來。
周沫兒走到街口,就看到門口停了頂轎子,她疑惑一瞬間後就瞭然了,大概是那位劉懷良大人來拜訪了。
想著今日就是要逛街看看城裡的情況,早上出門時周沫兒並沒有乘馬車,此刻也就不緊不慢的帶著姚嬤嬤她們走過去。
轎子前站著的僕人模樣打扮的人聽見聲響,回頭一看到周沫兒,看她穿戴不凡,微微彎腰問道:「敢問可是江夫人?」
他雖微彎著腰,眼神卻並不謙卑,從僕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主子的態度來,周沫兒知道,這位劉大人大概自始至終都沒把江成軒看在眼裡。
「我們主子正是江夫人,找我們夫人何事?」姚嬤嬤上前嚴肅的問道。
「哦……見過江夫人,我家大人前來拜訪江大人。」那人腰彎得更低了些。
「大人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姚嬤嬤不卑不亢的回答。
周沫兒逕自走到門前,喜詩已經推開了院門,周沫兒正要踏進去時,低沉的中年男人聲音從轎子里傳出—
「江夫人。」
她停住腳步,微微回頭,就見轎簾掀開,從裡面走出來個身著官袍的中年男人,面相平凡,卻眼神犀利,威嚴肅然的看著周沫兒。
「可否請江大人出來一見?」
周沫兒回身,對著他微微一福身,「見過劉大人,實在不巧,我家大人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婦道人家也不好過問,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劉懷良眼裡閃過一抹厲色,面色卻沒絲毫變化的淡道:「那本官改日再來。」他掀起轎簾,打算進去,卻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問:「聽聞江夫人外祖父乃是左都御史姚定山姚大人?」
「正是。」周沫兒面色不變。
「久仰姚大人剛正不阿,最是正直不過,有機會一定上門拜訪。」劉懷良嚴肅道。
「外祖父遠在京城,陽縣離京城千里之遙,不過,劉大人一定有機會去的。」周沫兒認真道,接著看著他進了轎子,轎子一路走遠。
夜幕降臨,江成軒才回來,周沫兒對他說了劉懷良來過,還說起他特意提起姚定山。
周沫兒只見過外祖父兩次,只覺得他嚴肅得很,雖然對自己還算和藹,可還是有點怕他,不敢在他面前隨意,所以盡量不去姚府。
江成軒只笑著說他明白了,周沫兒也就放下此事,這一日便就這樣過去。
而接下來幾日,江成軒日日一大早就出去,劉懷良來過兩次,江成軒始終不在,後來他直接派人下了一張帖子給周沫兒,顯然他有些急了。
但是江成軒一點都不急,他就是要讓劉懷良知道,他也不是什麽軟柿子。
自己抵達陽縣官衙時是中午,劉懷良那個時間應該還在衙門辦公,他在的話他們不就見面了?可他偏偏不在。
這本來也沒什麽,誰沒有個休息的時候,但是從對後衙的隨意態度就能看出,劉懷良對自己不甚友好,那天也是刻意不見面。
劉懷良都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他自然不會倒貼上去,就是要讓劉懷良著急,自己放下身段。
看一看帖子上寫邀請江成軒去春意樓喝酒,順便談談陽縣事務的交接,周沫兒扔掉帖子,問道:「你去嗎?」
江成軒點點頭,道:「火候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