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可怕的人
雨水敲打房檐,皇宮的琉璃瓦金燦燦的,濺起層層水花。
房檐流下絲絲雨水,似一道簾幕,將宮殿隔絕起來。裡面的人,裡面的事,都像是個秘密。
梁宜貞疾步而去,逢春撐傘匆匆跟著。
至迴廊下,送她進去,逢春方才收傘抖了抖。一回頭,人已不見了。
梁宜貞哪裡還顧得上逢春,只快步朝里走,就差跑起來。大殿中,梁南渚幾個屏退左右,圍坐一處,便像在太學的時候。
剛進殿,梁宜貞忙朝鄢凌波道:
「大姐才回宮,已將二叔勸住了。」
又轉向梁南渚:
「還有新的消息么?今日早朝什麼情況?」
梁南渚抬看她一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軟墊:
「先坐。」
他目光漸漸朝下,只見她繡鞋已濕了透了,裙擺沾了圈泥污。
一時心酸,只道:
「來人!扶長公主入內室更衣。」
廊下候著的宮女這才進來,一左一右去迎梁宜貞。
「不必麻煩。」梁宜貞似沒看見她們,一屁股坐在梁南渚身旁,神情緊張認真,「咱們接著說。」
梁南渚望著她凝了凝眉:
「不急在這一時。別引發寒毒,惹我分心。」
他指著她裙擺,順手一撈,脫下她的鞋襪。只是長裙遮擋,圍坐的幾人自然看不見女孩子的玉足。
蘇鏡頭與柳春卿相視一眼,自覺埋下頭。
梁南渚又迅速脫下自己的龍鞋給她套上:
「去更衣,聽話。」
梁宜貞愣了半晌,看看自己狼狽的衣裙,這才驚覺。只得隨宮女去了。
出來時,套了件梁南渚的家常袍子。他人高,袍服也寬大,女孩子只拖在地上,噔噔跑過來坐好。
梁南渚上下打量,仔細檢查一番,方才放心。
又揉揉她的腦袋:
「這才對。」
鄢凌波遂道:
「宜貞,適才宜萱回宮,可帶了話回來?這件事,二叔此前可知情?」
「不像是知道的樣子。」梁宜貞道,「若不是祖母攔著,二叔只怕要三跪九叩地入宮請罪。祖母只罵他憨貨!蠢頓!」
梁南渚扶額:
「小的給老子惹恁大麻煩,大的也不讓人省心!」
梁宜貞順順他的背:
「祖母讓帶了話回來。她讓大哥放心,她是最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人,你的出身不容置疑。
何況,咱們手上有先皇遺旨,放在哪裡論,都是不怕的。」
柳春卿頷首:
「此其一。但最要緊的,是咱們有民心。自皇上登基以來,大楚的改變顯而易見,百姓的日子更好,也是顯而易見。
這種時候,不會有人希望朝廷更替。風險太大了!」
蘇敬亭亦贊同。
卻凝眉道:
「話是不錯,只是,我還是懸著心。你們說,能想出這損招的,能是什麼人?北蠻…怕是沒這個本事吧?誅心啊…也太准了。」
梁南渚輕笑一聲,替梁宜貞理了理袍子:
「一個老朋友。他呀…自以為通曉人心,最喜歡用誅心的招數了。」
說罷,他目光落向梁宜貞。
她一怔,眨眨眼:
「你看著我作甚?」
蘇敬亭亦愣住:
「喂,你什麼意思?你狗急跳牆,也犯不著懷疑宜貞吧!」
「呸!」梁南渚一腳踹過去,「你個鎚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鄢凌波只輕笑一聲搖搖頭,柳春卿默然。
梁宜貞扶額:
「敬亭兄,他是說,我認得那個人。」
「是誰?」
「淮南,扈司青。」
梁宜貞屏住呼吸,目光茫茫然凝著前方。若是他,麻煩可就大了…
「皇上,」鄢凌波道,「臣思來想去,腦中也沒有第二人了。」
柳春卿倒吸一口涼氣:
「從前在淮南,皇上與長公主兩人施計,滅了他大部分的兵力。只是當時我與老蘇不在,不知詳情。
想來,他心中氣不過,此番必不會善罷甘休。」
「媽的!」蘇敬亭呸了聲,「上回你們在淮南城到底什麼情況?」
梁宜貞回憶起當日的情景,千鈞一髮啊!若稍微行差踏錯,結局,就不可知了。
梁南渚遂道:
「當時,我與阿貞演了段戲騙他。他以為我花天酒地,只把阿貞當玩物,又以為阿貞早有逃離之心。
故而…意圖奉我為傀儡皇帝,誘阿貞監視我。」
「誘」字一說出來,眾人也明白了是何意。
蘇敬亭嗤笑一聲:
「那廝,原是個出賣色相之人。」
梁宜貞撇嘴嘟噥:
「也並不怎麼好看。敬亭兄,還沒你好看呢!」
蘇敬亭抱拳:
「宜貞你客氣。」
梁南渚無語,接道:
「他慣愛玩這一手,我這裡行不通,自然找別人咯!只是,從前查不到他的底細,想不到竟是北蠻的人!」
「你有對策么?」柳春卿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梁南渚凝著前方。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傳來騰子急切的聲音:
「皇上!有疾奏!」
「有屁就放!」梁南渚喚他入內。
騰子一進來,見眾人都在,瞬間嚇得閉了嘴。
噗通!直直跪下。
騰子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這一跪,顯然是將要說的話後果嚴重,不知如何承擔。
梁南渚緩緩抬起眼皮,淡淡道:
「打來了?」
「是。」騰子冷汗直流。
梁南渚一瞬沉默。
騰子試探著看他一眼,又匆匆埋下頭,身子發顫:
「皇上,還…還…失了城池…」
城池!
梁南渚一瞬抓緊袍子,脖頸上青筋綳起:
「哪座?」
「不止。」騰子屏住呼吸,不停添嘴唇,「有…有兩座。」
「說。」
「河北府、吉興府。」
這是大楚最靠北的所在。顯然,北蠻覬覦久矣,一擊即中。
梁南渚強穩住呼吸:
「接著說。」
騰子咽了咽喉頭:
「二…二少爺,呸!是梁南淮逆賊!他…他在吉興府定都,國號新楚,宰相…扈司青。」
梁南渚聽罷,眸子凝了凝:
「傳六部尚書入宮。」
…………………………
吉興府。
扈司青抱臂,看著龍椅上瑟瑟發抖的梁南淮,玩味地笑了笑。
「我說皇上,都快入夏了,您抖什麼抖啊?」他笑得更厲害,「您不會也種了寒毒吧?哈哈哈!」
梁南淮腦中一片空白,呆愣愣看著一身龍袍,那是與梁南渚同樣的制式。
可穿著它,為何如芒在背?
這個龍椅,寬大舒適,卻為何如坐針氈?
他依舊發顫,看向扈司青,近乎哀求:
「扈將軍,你就放過我吧!」
扈司青輕笑,鄭重行個揖禮:
「皇上,您又喚錯了。臣,是您的宰相,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