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三章
三太太在一旁尷尬站著,恨的牙痒痒,我不就是想摸摸她,你們至於么。卻不想想,她那一雙纖纖玉手,蔥管似的兩寸多長的指甲,稍不留意便會刮傷嬰兒嬌嫩的小臉。
三太太這雙玉手可是大展過神威,多少妾侍的粉面被她抓傷過,四小姐豐年看見她的長指甲就想發抖。可憐的豐年見了三太太猶如老鼠見了貓似的,怕到了骨子裡。
三太太乾笑幾聲,「小七也真是的,膽子忒小了。」謝棠年為妹妹抱不平,「三伯母,小七膽子並不小,我扮鬼臉她都不怕,還笑呢。」是你指甲太長了好不好。
「哎喲,到底是親兄妹,看咱們棠哥兒,多向著妹妹呀。」三太太拿帕子掩著嘴笑,尖聲說道。她聲音本就不動聽,這一尖聲說話,更是聽的人難受,謝流年腦袋直往何離懷中擠。
謝老太太命何離「帶小七回罷」,命謝棠年「去溫書」,待只剩下三太太一人時,板著臉吩咐道:「往後,你要麼把指甲剪了,要麼離小孩子遠遠的。」三太太忍氣應下,灰溜溜走了。
把指甲剪了?呸!三太太一陣風似的走回自己院子,怒氣沖沖,沒了指甲,我這三太太還怎生張牙舞爪?這可是我屢戰屢勝的法寶!炮製那幫狐媚子,全靠它了。
一個小丫頭端了茶上來,三太太端起茶杯略嘗了一口,劈頭蓋臉砸了過去,厲聲喝罵,「我把你這眼裡沒主子的東西!這是哪年的陳茶,沒滋沒味的,敢來應付我!」一股邪火上來,撥下頭上的金釵朝小丫頭亂戳,小丫頭嚇的哭著求饒,「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側間的豐年停下手中的針線,臉色慘白,渾身發抖。自己和這小丫頭也差不多,多少回被遷怒,多少回平白無故被打被罵。親爹跟沒有一樣,親娘死的早,嫡母厲害,我謝豐年恁的命苦!
綺年早聞聲出來,一把拉住三太太,在她耳邊低聲喝道:「娘,這是在謝府!」謝家從上到下,哪有這般待下人的?小丫頭若真犯了錯,自有管事嬤嬤依規矩處罰,您這做太太的親自動手,算怎麼一檔子事兒。
三房如今可不是只有從任上帶回來的下人,還有不少謝府的僕役呢。這些下人僕役向來互通聲氣,免不了嘴碎傳了出去,您是等著讓二房、四房看笑話不成。
綺年摒退侍女,把三太太拉回裡間,扶她在貴妃榻上靠著。三太太發過一陣瘋,怔怔掉下淚來,「綺兒,嫁庶子真是說不出的苦,處處被人看不起。」若自己是嫡子媳婦,老太太又怎會毫不留情面,毫不體恤。
「當年議親時,你外祖母原是不答應的,不許我委委屈屈嫁個庶子。」三太太哭天抹淚的回憶當年,「是你外祖父誤我,說什麼謝家是好門弟好人家,便是庶子也無妨。」男人懂什麼,內宅的事一竅不通。
綺年溫柔體貼為三太太整理妝容,耐心聽她抱怨了兩籮筐陳年舊事。外祖苗家是鄰縣人氏,原本家中寒素,只靠著數十畝薄田渡日,勉強稱的上「耕讀傳家」。雖後來大舅中了舉人,二舅從軍做到了千戶,究竟和謝家這詩禮大族是沒的比,否則苗家嫡女怎會許了謝家庶子。
「女兒冷眼看著,祖母為人雖慈愛,卻是個愛清凈的。」等到三太太收了眼淚,謝綺年慢慢勸著「孝順孝順,順方為孝。祖母既不喜人打擾,咱們往後只早晚請安即可。」跟二房似的,對老太太敬而遠之,反倒大家平安無事。
「我的兒,你年紀小,哪裡知道其中的道理。」三太太坐在菱花鏡前,重新勻了粉,裝扮停當,「咱們不去老太太跟前奉承,便只能靠著月例緊緊巴巴過日子。你爹是指望不上了,娘的嫁妝也不多,咱們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老太太手指縫松一松,夠咱們吃上三年五年的。
綺年輕輕嘆了口氣。自家娘親精明起來極精明,傻起來也極傻。老太太這做嫡母的並不刻扣庶子房中份例,凡公中有的,日子一點不錯的發送,從不會遲一時半刻,也不會短一分半分。逢年過節另有額外賞賜,盡皆豐厚。這還不夠啊,娘親您還想人家的私房呢,老太太自有親生兒子,親孫子親孫女,人家憑什麼給您呢。
謝綺年小姐從前也是有過好日子的。她小時候是在謝府長大的,和大房的有年、二房的華年一起,從小一起玩,一起上學,吃穿用度都是一樣的。
差別是在「舉家赴任」之後。大房的有年隨父母去了京城,住在鳴玉坊的謝家祖宅。大爺仕途得意,大太太妝奩豐厚,謝有年在京城食有肉出有車,談笑有名媛,往來無白丁,日子十分愜意。
二房的華年則是去了南京。南京是留都,官員大多沒有實權,卻非常悠閑。二爺為人踏實厚道,二太太沉穩端莊,華年嬌養在父母膝下,出落的花朵一般可人。
三房卻是提不起。三爺這小縣令官不大,事情煩雜,兼且頗多內寵,后宅亂紛紛十分不堪。三太太鎮日不是跟丈夫爭吵,便是跟妾侍淘氣,綺年在家中總是不能安生,無限煩惱。
這回三太太打著替謝老太爺過六十大壽的旗號回了謝府,謝綺年重新過起寧靜尊貴的閨秀生活,她太珍惜眼前這一切了。「娘,您即便是真有什麼打算,也要徐徐圖之,對不對?咱們要在府中長住呢。」謝綺年只想息事寧人。
三太太打起精神,「我綺兒說的對,咱們不走了,說什麼也不走!」雖說沒有丈夫陪伴實在是冷清了些,可謝府這一片錦繡,委實讓人割捨不下。
徐徐圖之,對,綺兒說的對!三太太打定了主意。之年還小,先不說了,先給綺年尋個好婆家,再辦幅豐厚嫁妝!這兩年旁的事不管,綺年的事是當務之急。
接下來三太太果然聽了綺年的話,除早晚請安外很少打擾謝老太太。謝老太太算是暫時得了清凈,每日或者棠年、流年兄妹,或者延年、錦年兄妹,輪流陪著她,其樂融融。
不過有一件事謝老太太很覺奇怪:玉郎一向白衣勝雪,這幾日忽改穿玄色長衫。問他為什麼,他只笑而不答。
謝老太爺捊著鬍子微笑,「我也不知為何。」四太太陪笑回道:「不是有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媳婦瞧著四爺改穿玄色,倒更顯風神俊秀。」這倒是真的,男人還是穿黑色好看。
最後,是童嬤嬤給謝老太太解了惑。
「七小姐這聰明勁兒,不比四爺小時候差。」童嬤嬤笑道:「這調皮勁兒,也跟四爺小時候差不多。也跟四爺一樣最喜歡雪白的衣衫,只要四爺穿了白衣去看她,七小姐便眼睛發亮。」
「哦?」謝老太太很有興味。她隱約想到為什麼了。
「回回見了白衣便流口水,回回要把四爺的白衣蹭了又蹭,蹭完了便拍手笑。七小姐顯是極喜歡白衣。」童嬤嬤從小奶大謝四爺,自然知道他的潔癖。想起他被個小嬰兒整治的沒法子,頗覺好笑。
原來如此。「玉郎,你也有今天。」見了兒子,謝老太太少不了打趣一番。謝四爺微笑道「延兒和棠兒都乖巧,偏小七這丫頭調皮。」兒子不淘氣,女兒淘氣。
謝棠年本是安安靜靜在一邊坐著的,這時表示不同意,「爹爹,妹妹不調皮,她很聽話。」謝老太太大樂,「你爹白衣變烏衣了,她還不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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