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殊看她兩眼,心平氣和地重新鋪了一張紙,「錢進願意幫朱壽,劉師父有事喊朱壽,你可以問問他們是不是我吩咐的,是的話再來質問我也不遲。至於那兩個丫鬟,伺候你是她們分內事,你在燈鋪的事我不會管,若出門這種大事我也不管,出了事我無法跟師母交代。」
「你……」
「姑娘,姑娘在裡面嗎?外面有個小女娃要找你。」
唐景玉正氣得不知該說什麽時,品冬的聲音傳了進來。
她愣住了,小女娃找她?恨恨瞪了宋殊一眼,唐景玉納悶地往外走,「人在哪兒呢?」
品冬不敢在宋殊門口站著,往旁邊走了幾步才小聲道:「在鶴竹堂外面呢,七八歲的樣子,穿著普通,像是誰家的孩子。她就說找你,其他的什麽都不肯說,知夏正在外面問她話,我先來通知姑娘。」
「把人帶過來。」宋殊突然跨出門口,面無表情地道。
他素有威嚴,兩個丫鬟又剛剛被他不輕不重訓了一頓,品冬立即就去傳人了,都沒想到唐景玉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第二十二章危機突生】
宋殊使喚人使喚得理所當然,令唐景玉看得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跟宋殊分辯,準備轉身時卻想到自己說不過他,索性抬腳準備離去。
宋殊卻扯住她手腕,「除了燈鋪的夥計,你在嘉定根本沒有熟人,此事有蹊蹺,我必須管。」
「不用你管!」唐景玉一把拍在他手上,「啪」的一聲響,在安靜的院子里格外突兀,以至於唐景玉自己都嚇了一跳,暫且忘了她被震得發疼的手。
宋殊盯著她含了淚的眼睛,抿抿唇,沒有鬆手,垂眸道:「別鬧了,她們很快就回來了。」
聲音很平靜,心卻虛了,他不知道她會氣到落淚,跟她的眼淚相比,他那些不快都沒有關係了。
唐景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掉眼淚了,而且還被宋殊看見了,她覺得很丟人、很沒出息。不想說話,她試著掙開他手,沒有成功,唐景玉試了第二次,這次宋殊鬆開了,但知夏和品冬也領著那個丫頭進來了。
唐景玉深深呼吸,努力平復下來,她也不願讓兩個丫鬟看見她的失態。
人到了跟前,宋殊再次搶先開口,「你們兩個去院門口守著。」
品冬和知夏飛快退了過去。
唐景玉看看眼前很是尋常的小丫頭,好奇問她,「你找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有這麽樁稀奇事,她暫且也懶得與宋殊計較。
小丫頭穿了身半舊的紅衣裳,打量唐景玉兩眼,仰頭問:「你是唐五嗎?」
唐景玉點點頭,小丫頭走進來後一直怯怯的,見唐景玉承認她就是唐五,終於放鬆了許多。
看看宋殊,他的眼神太冷,小丫頭沒敢讓他走開,將唐景玉叫到一旁,示意她低下頭,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有個乞丐爺爺讓我來找你,他說他是你的爺爺,讓你今晚晚飯時分去城西破廟找他,你自己去。你不去,他就把你小時候做的錯事告訴別人。」說完退後兩步,瞅瞅院子,然後跑了。
唐景玉沒有攔她,因為她知道這個小丫頭只是李老頭派來傳話的。
李老頭,在她都快要忘了他的時候,竟然又冒了出來。都知道她現在叫唐五了,小丫頭髮現她是女的也沒有吃驚,顯然李老頭對她的近況很是清楚。老東西怎麽知道的?莫非她跟錢進、宋殊或是外祖母出門時被他瞧見了?
事實擺在眼前,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應對。
「我陪你去。」宋殊對唐景玉的事都很清楚,隱約幾句話頭入耳,已足夠他猜到整件事情。走到唐景玉身前,宋殊低頭看她,「那人心腸歹毒,你必須去,否則他會傳出流言詆毀你。但此事關係到你的清譽,讓太多人知道不好,咱們不能興師動眾去抓人,只能自己出面解決。」
「不勞掌柜,我求錢大哥幫我。」唐景玉轉身就走。
宋殊說的她也想到了。李老頭狠辣,她自己去無異於羊入虎口,唐景玉很惜命,她不會因為跟宋殊置氣就單槍匹馬行事,但她也不想宋殊幫她,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她受不起。
宋殊臉色難看極了,再次攔到她身前,「我受師母之託照顧你,又是你長輩……」
「我不用你管,也不用你照顧,他一個老頭子,錢大哥對付他足夠了,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唐景玉看著他衣擺道。
她看都不看他,顯然還在生氣,宋殊頭疼了,目光落在她緊抿的唇角,無奈道:「好,是我不對,是我不該說氣話,也不該故意跟你對著干。阿玉,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你好好聽我話,今晚咱們一起去,我……二叔保你平安無虞。」
他軟聲道歉了,唐景玉滿腹悶氣頓時消失得一乾二凈,待那聲「阿玉」出口,聽他第一次在外祖母不在場的時候喊她小名,唐景玉莫名就亂了心跳,臉上也發熱,只是緊接著就聽他自稱二叔……
「你不是我二叔,以後也別想用二叔的身分管我!」唐景玉想也不想說了出來,轉身背對他。
宋殊明明察覺到唐景玉消氣了,未料突然又耍起脾氣來,但他能如何?這種時候,他只能順著她。
「好,那今晚我陪你去?」他小心翼翼地問。
秋日的陽光暖融融的,卻沒有宋殊這一句小心詢問更暖人,如雨過天晴,唐景玉心裡只剩下一種從未品嘗過的甜。她低頭,咬唇抑制嘴角的笑意,故意以一副滿不在乎地語氣回他,「是你非要去的,可不是我求你的,你別指望我感激你。」
如何不感激呢,聽那個小丫頭說完,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原來不知何時起,這個男人已經成了她最信賴的人。
嘉定城西角落住的都是窮苦人家,破敗的土牆、狹窄的小巷,白日里都沒什麽煙火氣,到了傍晚就更加蕭條了。而在最西一面有座孤零零的破廟,牆都倒了,屋頂也塌了一塊,除了附近人家小孩子貪玩偶爾會過來,平時根本沒有人來參拜。
與破廟的凄慘狀況比,廟前頭倒是生了棵茂盛的老槐樹,主幹足足有三人合抱之粗,春日裡倒是有人過來構些榆錢吃,現在這時節,沒人對這棵樹有興趣,若不是百姓們多少還信些神明,不敢拆了神仙屋門前的樹,這棵榆樹也早就被人伐了。
一片死寂中,槐樹上突然傳來窸窣動靜,有枯瘦如柴的手扒開繁茂樹葉,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李老頭坐在樹杈中間,眼睛微微眯起,透過樹葉打量前面的小巷子。
那死丫頭太機靈,她一人來最好,若敢叫上旁人,他才不會下去給她打,先躲在樹上,明日再哄孩子過去警告她,若是她再三搗鬼,他索性把她路上的醜事都說出去,讓她連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沒得做!
紅日西落,天色暗了下來,巷子盡頭忽的轉過來一道纖細身影,腳步聲在空曠的巷子里格外明顯。
李老頭側耳傾聽,確定只有一人腳步聲後,依然小心翼翼扒開樹葉打量,見死丫頭穿了一身男裝,他又恨又氣。虧他自以為見多識廣,沒想到被一個臭丫頭騙了一路,竟沒發現她是個姑娘,早知道是姑娘,這一路好歹有些消遣不是?
人越來越近,李老頭居高臨下盯著小姑娘因為逆光而走被夕陽照得紅撲撲的臉蛋,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水。才來嘉定多久啊,死丫頭先是攀上宋掌柜再是認了一門乾親,瞧那臉蛋養得水嫩嫩可人,今兒個他非要將人狠狠弄上一番,得了她的身子,她才會乖乖把錢給他,到時候他先買個宅子再把人娶回家,日子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