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記得是二月十四日開始寫這部小說的,但我說不清為什麼要寫,而且寫成這樣。這篇小說在《中國作家》雜誌刊發后大約一星期,有三家影視機構輾轉找到我,不久又有認識我的國內分社的同事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們在當地的晚報或都市報看到我的小說在連載。我有些意外。文學史上,大師們的創作初衷其實也各有千秋。雖然大多數是為了聖潔的理想,但也有為生活所迫或為了某個女人。即使像巴爾扎克、傑克·倫敦也不能例外。小說發展到現在,當小說的神聖性正在一點點被稀釋,文學的理想以一種休閑的存在方式躲進了現實社會的樹蔭下,去探究一個作家為什麼而創作,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是每個讀者都有一雙慧眼,這雙慧眼能看到文字背後的世界。不管是誰,僅用高雅或嚴肅的姿態是遠遠不夠的。所以這篇小說就大膽地敘述了一個美女的愛情故事。對小說甚或文學,我一直懷著一種戀愛般的情感。我每寫一篇東西,都會在之前之後產生一種情緒的沉迷。即使過去很久之後,也會在某個時候對那些文字一頁一頁地翻看,就像失戀的人偶爾會拿出走失的人留下的信物。這雖是一部愛情小說,但是,其中的愛情卻有一個黑色的背景。因此讀過這篇東西的人往往更多地對這個背景有濃烈的興趣。由這篇小說引出的一個問我最多的問題是:"你這個故事是真的嗎?"我常常會被問住。如果不從文學或小說的本質來談,我很難回答。我說故事是真的,那不是事實。因為小說中那個城市是沒有現實存在的。無論比例多大的地圖你都找不到它。但是,如果我說故事是假的,那也不是事實,因為其中的一些人物的確在我生活中出現過。而且如果你看過這篇小說,可能也會感慨,某種感情和事件在你身邊真實地發生著。有評論在描述年度長篇小說時,對這部小說的評價是"美艷而冷竣",我心裡在高興之餘甚至有一點兒得意,就象小學生在課堂上回答出了問題被老師表揚那樣。寫小說不是我的職業,但我的職業為小說準備了很多的原料,我就像是一個小裁縫,做出了一些自己認為面料和款式都不錯的服裝,並把它們掛到了櫥窗里。秋天來了,我的母親每到這個季節就從很遠的小村裡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你出差在外,要多帶一件衣服,回到旅館里不要忘了用熱水泡腳。"我希望你不是在旅館而是在家裡,用溫水泡腳的時候,能讀這部小說。曾曦二○○三年九月十六日三月二十日這天,是沙塵暴侵淫北方的日子。但我生活的這個南方城市卻顯得風和日麗。這一天,蘇如被法庭宣判無罪併當庭釋放。這一結果讓許多人迷惑不解,顯得有點義憤填膺的,則是作為公訴機關的市檢察院的檢察官們,他們在審判長宣讀完畢判決書後,立即表示要向省高院提出抗訴。無論如何,他們不能接受,一樁轟動一時的謀殺案,居然沒有人伏法。受害者的家屬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比如當庭鬧事什麼的。坐在前排的一家老小們默然無語地看著離他們不遠的那個女人:蘇如。其實,此時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著她。這個被整個城市熟悉的亮麗的女子,表情顯得非常淡漠而傷感。在法警為她打開手銬的時候,她像一個挑選手鐲的購物者那樣看著手銬鬆開。然後,她轉過身,看著旁聽席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她的目光顯得有點暗淡,像兩隻黑蝴蝶一樣,越過每一個人的頭頂。顯然她是在尋找什麼,她是希望在旁聽的人群里找到什麼。當她看到我時,眼睛里閃了一下,就像蝴蝶撲了一下翅膀,但是,沒有停留。我知道,她是在找另一個人。"聽說現在有錢連命都能買。"一對情侶在我背後小聲地說。事實上,一開庭,他們就竊竊私語像兩名法官依照他們自己制定的法律進行著秘密審判。現在,法庭審判過後他們開始討論,達到這個判決結果估計需要多少錢。一個說五十萬,另一個說一百萬。如此說來,照她現有的財富還可以去弄死幾十人。我一邊聽那對情侶小聲的議論,一邊看著蘇如走出大廳坐進了早已停在門口的白色寶馬車上。當那輛車像一條魚游進江心那樣一擺尾不見后,我的心裡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我知道這個女人與若干年前我所認識的那個少女已判若兩人了。判決結果最遲在當地的晚間新聞之後就會被整個城市知道,包括我所在的電視台和所有的省內新聞媒體,把這個消息傳給讀者的時候,這個城市至少有一半人不相信她是無罪的。對於她這樣一個特殊的人而言,就像法庭上那對情侶議論的那樣,她和法院或其它方面一定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以她的家產,以她的美艷。但是,至少有兩個人相信她是無罪的。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她在旁聽席上沒有找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