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氏聽木氏這樣一說,心裡簡直氣得撓牆,可臉上卻不能不裝出感激的樣子。
請了安,老太太也不用木氏和何氏伺候用飯,打發了她們回去,她倒是想留下衛蘅,可是看何氏的臉色就知道她要訓衛蘅,若是這會兒留下她來,何氏的怒氣只會越積越多,到時反而會嚇壞了衛蘅。
因而老太太拍了拍衛蘅的手道:「你跟你娘回去吧,上學的事兒自有祖母給你做主。」
衛蘅點了點頭,踮著腳摟住老太太的脖子,忍不住將臉蛋貼在她的臉上,真想念祖母身上的味道呢。
老太太被衛蘅這動作弄得心都軟成了泥,摟著衛蘅道:「哎喲,我的小乖孫。」
【第二章貼心小棉襖】
待衛蘅跟著何氏出了瑞雲堂院子的門,何氏臉上的微笑就再也端不住了,瞬間烏雲密布,拉著衛蘅的手,也不管她的小短腿能不能跟上,就扯回了蘭義院。
坐定後,何氏的怒氣在腦子裡轉了一周,又壓了下去,對付衛蘅這般大的小孩,若是強迫她,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可若是跟她說理,她又任性不懂,真是傷腦筋。
不過她到底還是心疼女兒,點了點衛蘅的腦門道:「你就會耍小聰明,這要是能用到學業上該多好?年紀小小,就知道搬出老太太來壓我了,我告訴你,學堂你可以不去,但每日的功課你可逃不了,十篇大字、三篇小字,背詩三首,默一段論語。」
衛蘅的小臉瞬間誇張地皺在一起,「娘,這也太多了。」
奈何何氏壓根不給衛蘅討價還價的餘地,「去去去,一邊兒去,看見你這小沒良心的我就心煩,讓你讀書,你當我是害你呢,那些勸你不讀的,才是居心不良呢。」何氏話里指的居心不良之人,自然是木氏。
衛蘅卻不往心裡去,上前摟住何氏的腰,在她懷裡又蹭又扭,一聲甜過一聲地喚道:「娘,我的好娘親。」
何氏拿這般撒嬌的衛蘅毫無辦法,終於被她親得臉上有了笑意,「好了,你這個小冤家,女孩子就得有個女孩子的樣,瞧你像什麽,你是猴子變的嗎?」
衛蘅靜了下來,用大人的樣子長嘆一聲,「娘,我就是三顆腦袋加在一起,也是比不過二姊姊的。」
何氏心裡一驚,沒想到衛蘅會這樣說,她嘴硬道:「讀書是為了你自己,怎麽說是和你二姊姊比呢?」
衛蘅看了何氏一眼,意思是你我心知肚明。
何氏沒好氣,惱羞成怒地道:「我那是讓你以你二姊姊為榜樣,都是一家姊妹,今後走出去叫人說怎麽差那麽多,那樣的名聲很好聽嗎?」
衛蘅嘟嘴道:「娘,大家不會這麽說的,二姊姊讀書就跟妖怪一樣,這滿京城、滿天下的女子,有幾個能賽過她啊。才九歲,作的詩詞就廣為流傳了,都說她有詠絮之才,學她不過是徒然效顰而已。」
其實何氏心底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她就是不甘心,「你也不差啊,在學堂里夫子不也經常誇你,你比她不就差一點點嗎?」何氏的大拇指和食指合起來,比劃了一粒米大小的距離。
衛蘅又想嘆息了,垂下頭道︰「你當面問夫子,夫子怎麽好打擊你啊?」
何氏又想撓牆了,「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勸呢?」
衛蘅也知道不讀書是不現實的,「娘,我只是不想你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當初娘親得知她沒考入女學的時候,氣得都想跳河了,那場面她可是記憶猶新,心中怕怕。
「你這沒出息的,就那麽不喜歡上學嗎?」何氏問道。
被逼著學習的滋味,衛蘅實在不喜歡,就道︰「我也不是不學啊,可是那麽繁重的功課,我為了應付過去就只能隨便對付,娘叫我寫字我不敢不寫,叫我背書也不敢不背,可一段話二姊姊一次就記住了,我卻要記十遍、百遍才能倒背如流。」
何氏清楚地看到了衛蘅眼底的自卑和自怨,心裡也不是不驚訝的,加上衛蘅病了這一場,她也知道是自己逼得太緊,可她就是不甘心。
從古至今,這不甘心三個字不知害了多少人。
「你這狡猾的小鬼,又變著法子讓我給你減功課呢。」何氏罵道。
衛蘅轉而一笑,「娘聰明,可是女兒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女兒不是不想學,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天賦有限,娘若是要求低一點,女兒保准不讓你失望。」
「古靈精怪,也不知跟誰學的。」何氏颳了刮衛蘅的鼻子,「行了,大字五篇、小字一篇、詩一首、論語一段,可不能再少了。」
「我知道了,娘。」衛蘅高興地笑道。臉蛋頓時像初昇的太陽,光芒萬丈,耀眼璀璨,叫何氏如何能不愛這個玉雪可人的小不點兒。
「既然不去學堂,這下總吃得下飯了吧?女娃娃,多長點肉才好看。」何氏捏了捏衛蘅還有些嬰兒肥的臉。
「哎呀,我這就肚子餓了呢。」衛蘅淘氣地揉了揉肚子。
雖說肚子餓,但不是用飯時間,何氏怕衛蘅吃多了零嘴一會兒又吃不下午飯,只讓她吃了一隻菊花糰子,就將她攆回屋裡做功課去了。
何氏見衛蘅心滿意足地離開,不由得翹了翹嘴角,小丫頭片子還在大人面前耍心眼。其實,何氏多年的心結怎會是一時能解開的,這一次之所以輕易就退讓了,說到底還是被衛蘅給嚇的。
何氏在生了兩個兒子後,香火有繼,就盼著生個貼心小棉襖的女兒,別說她,就是二老爺衛峻也盼著可愛的女兒,到衛蘅出生時,雖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生得粉糰子一般可愛,連老侯爺都抱著不願意鬆手。
這麽個矜貴的女兒,這回生病時居然連大夫都說得準備後事,嚇得何氏當時腿就軟了,從不紅臉的夫妻倆,為著衛蘅,衛峻都同她大吵了一架,怨她將衛蘅逼得太緊,此後更是大有衛蘅若是不好了,他們的夫妻之情也就好不了的架勢。
這麽一番折騰後,何氏再執拗的性子也不得不妥協,當然,她也絕不會讓衛蘅由著性子來。
且說,衛蘅回屋後,乖乖地練了字,只可惜她上輩子寫了三十來年,筆下早已定型,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餘,但這會兒還得藏拙,畢竟九歲的小孩子腕力不夠,還寫不出她上輩子那種字。
中午,衛蘅去何氏的屋裡用飯,嫂子葛氏已經在何氏身邊伺候了,因她出身低,所以言行格外謹慎,就怕人說閑話。雖然何氏早說了不用她伺候,葛氏每日還是雷打不動地請安、侍膳,瞧她孝順的樣子,恐怕就是叫她給何氏辨屎嘗尿,她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其實衛蘅也勸過葛氏坐下用飯,但葛氏說什麽也不肯,女子講求出身、名聲,前者她占不上,後者卻是立身的根本,出門交際,有孝順的名聲在,她的腰板也挺得直一些。女兒家,婚前講才,婚後就看德了。
「娘,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啊?」衛蘅問道。
衛峻是文官,衛蘅病後幾天,就被永和帝派了外差,去江南查賑災案。
何氏沒回答衛蘅,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言、寢不語。」
衛蘅愣了愣,她一時忘了這茬了,這一條她是最煩的,本來大家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就不多,尤其是她去學堂的時候,吃個飯還不許說話,什麽都只能憋在心裡,多難受。
衛蘅自從嫁到范家後,他們家裡的規矩松,婆母在她跟前又拿不起架子,小姑范馨和她又總有說不完的話,衛蘅已經很多年沒守過「食不言」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