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就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區別。
衛蘅是婚期越近,心裡就越發沒底,有時候看著窗外,都恨不能拿起包袱來跑了了事。而陸湛居然還這樣打她的臉,弄得她最近見到衛芳都很不好意思,當初是她拍著胸脯保證能打聽到底細的,結果最後卻是衛萱幫了衛芳。
衛蘅心底那股愛比較的勁兒這會兒又冒了出來。上輩子,衛萱嫁給陸湛,她羨慕衛萱;這輩子衛萱嫁給范用,她也羨慕衛萱,這就是人性,眼睛總愛往自己沒得到的地方看。
「姑娘這咳聲嘆氣的是做什麽呢?都要當新娘子了,這會兒又有什麽不順心吶?」木魚兒從廊下過來,看到窗戶里的衛蘅正單手托著香腮傷春悲秋。
「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衛蘅有些驚訝地看著木魚兒和念珠兒。
京城姑娘出嫁的習俗是,頭一日娘家這邊要派人過男方家去布置新房,否則新娘子嫁過去,兩眼一抹黑,怕是連沐浴搓澡的帕子都找不到。
其實所謂的布置新房,也只是走個過程而已,但凡講究一點、富貴一點的人家,新娘子在男方家的住處,全部都是娘家包辦的,男方就只有出那幾間空屋子而已。
既然要女方家包辦,從丈量尺寸打傢俱開始,女方的娘家人就已經開始進進出出男方家布置新房了。
像靖甯侯府這等人家,又是何氏嫁女兒,更不提衛蘅手頭還有何家的一半家財,何氏自然是使著勁兒往富貴繁華里置辦。
別的且不提,單說衛蘅的那張新床,光雕工就花費了那工匠三年的功夫,這還不算找材料的功夫,這張床,打衛蘅落地開始,衛峻和何氏就在為她張羅了。
若是衛蘅嫁個稍微落魄點的人家,光是這床,那屋子恐怕都擱不下。上輩子,衛蘅嫁給范用,范家準備的新房就險些沒擱下,最後是換了一處院子給新人住,這才算是放下了那張大床。
范家自然不比陸家,衛蘅的那張新床安安穩穩地抬進了蘭藻院,放了床之後,新房都還寬寬綽綽的。跟著去安床的葛氏,當日回來就對衛蘅說了。
一應家私器具先些日子就在蘭藻院鋪設好了,至於今日,念珠兒和木魚兒跟著去布置新房,則是鋪設床單、被褥,並架設隔簾之類。
衛蘅喜歡的一簾珠自然也重新做了一架掛到了新房裡,還有她喜歡的各色軟枕、靠墊今日也都送了過去,務必要將蘭藻院布置成衛蘅熟悉而喜歡的模樣。
衛蘅覺得按道理,念珠兒和木魚兒不該這麽早就回府的,她喜歡的各種擺件要一一安放到位,這也是要花費不少功夫的,卻沒想到她們這樣早就回來了。
念珠兒和木魚兒繞過隔屏,進到次間來,向衛蘅回話。
「蘭藻院的婆子、丫頭知道咱們是姑娘的大丫頭,都恭敬得不得了,我和念珠兒姊姊說一句,她們就動得飛快,其他沒有吩咐的地方,她們也都能自己想著辦好,咱們自然就回來得早了。」木魚兒爽朗地笑著。
衛蘅卻沒有太大的笑意。
木魚兒又道:「姑娘是沒見到那些小丫頭,替咱們搬東西時,看著那布置都驚呆了,見識還是少了,便是齊國公夫人指到院子里伺候姑娘和姑爺的那兩個丫頭也吃了一大驚呢。」
木魚兒這也是比較心思,一心就想壓倒齊國公府的丫頭,也算是給衛蘅長臉,不叫人欺負衛蘅。
念珠兒比木魚兒細心些,見衛蘅依然悶悶不樂的,心裡也猜到自家姑娘恐怕是有些害怕,畢竟明天就要離開生養自己的靖甯侯府,去別人府里做媳婦兒了。
「姑娘,上回我去蘭藻院,凈室都還沒裝好,今兒可算是見著了,就跟姑娘平日里嚷嚷想要的一模一樣。」念珠兒道。
這話一出,果然吸引了衛蘅的注意力。
「對對對,就像姑娘在妍山園住的抱雲閣一樣的,聽說姑爺從花園裡的活泉引了一股活水過來,在凈室里建了個小池子,凈室後面是茶水房,一直燒著熱水,從茶水房的銅管直接就能把熱水送到凈室的池子里去,姑娘以後沐浴就方便了。」木魚兒生怕念珠兒搶了她的話似的,連珠炮一樣地說。
「官房同池子也是隔開了的,凈室又明亮又寬敞,從窗戶里還能看到後院的一叢青竹。」念珠兒補充道。
衛蘅驚訝地道:「凈室直接對著窗戶」那豈不是太不安全?
念珠兒道:「凈室外頭專門圍了半截兒天井,也不大,就半丈來寬,種了一叢竹子,賞景用的。日後姑娘躺在池子里,就能看到外頭的天色和竹子,下雪天還能看到窗外飄雪,別提多舒服了。」
衛蘅也忍不住隨著念珠兒的話暢想了一番,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那凈室瞧著真像妍山園的,是不是,念珠兒姊姊,姑娘當時還說以後在家裡也想建一個呢。」木魚兒道。
木魚兒的話一下就勾起了衛蘅的回憶,彷佛陸湛到抱雲閣那晚,她的確提了這件事,當時陸湛說蘭藻院的凈室要重新翻修,問她有沒有什麽要求,她順嘴兒就說了像抱雲閣這樣就行。
衛蘅其實是開玩笑的,那時候蘭藻院的翻修肯定早就動工了,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陸湛還真放到了心上。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凈室以後他還不是一樣的享用,他自然上心。
想到這兒,衛蘅難免又開始覺得心頭悶悶的。
念珠兒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前幾日不是還歡歡喜喜的嗎?」
衛蘅悶著聲開口,「我是害怕。」
「這女人家都有這麽一遭,沒什麽可怕的,你看夫人嫁給老爺,不就挺好的嗎?還生了姑娘你。」念珠兒安慰衛蘅。
「我娘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衛蘅脫口而出,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反正挺可怕的,我想想都覺得可怕。你和木魚兒兩個人,以後若是不想嫁人,我就養著你們,有我的就有你們的。」衛蘅很豪氣地道。
「那就多謝姑娘了。」念珠兒笑說。
過得一會兒,衛芳和衛萱連袂來看衛蘅,衛萱為著衛蘅成親,特地回娘家多住了幾日。
衛芳見衛蘅有些鬱郁的,也知道她是擔心明日的事情,「你別擔心。你如今針線都已經十分趁手了,給公婆做的鞋都是極好的,老人家見了肯定喜歡。」
衛蘅看了一眼衛芳,嘟了嘟嘴,誰擔心針線了啊?其實也不怪衛芳誤會,主要是前些日子,她天天纏著衛芳做鞋子,幾乎到了做幾針就問一下的地步了,非得衛芳點了頭,她才又喜孜孜地往下做。
衛蘅的女紅手藝的確欠缺了些,衛芳以為衛蘅是擔心她嫁到齊國公府那樣的人家去,女紅太差會被人笑話才這樣上心的。這會兒見她不開心,自然就往這方面安慰了。
衛萱則笑道:「你呀,安心的早些睡吧,別自己胡思亂想了,咱們兩家是通家之好,常來常往的,彼此知根知底,你還擔心什麽?況且咱們珠珠兒這樣水靈的模樣,誰見了能不喜歡?妹夫明日要是見了你鳳冠霞帔的樣子,保准看迷了眼,心裡還不知怎麽歡喜呢。」
衛萱自打成親後,說話就多了許多煙火味兒,這樣的衛萱,衛蘅倒是越發喜歡了,伸手挽了衛萱便道:「好姊姊,你這樣笑話我,是不是你成親那天,就把二姊夫給看迷了眼啊?」
衛萱的臉一紅,沒想到自己剛才會說漏嘴,「好了好了,你且安心休息吧,明日還有得你累呢。」
衛蘅還是第一次見衛萱這樣狼狽,一時興起捉弄之心,開口道:「二姊姊,明日我就安安靜靜地坐著,能有什麽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