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墜崖牧羊娃(1)
在西藏,我走的最後一條線路是拉薩至日喀則,再從日喀則經羊卓雍湖返拉薩。原計劃經日喀則、拉孜、普蘭、獅泉河,從阿里的日土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可西藏自治區文化廳索娜副廳長說:「你孤身單車的,千萬不能走那條路,那絕大部分路段都是無人區……」最終,我放棄了這條人煙稀少的出藏路線。最大限度地保障安全,是我此次遠行要遵循的頭等原則,畢竟家鄉的老人、妻女都在盼著我平安歸來,還有更多要做的事情在後頭等著。於是,我改成了從青藏公路奔赴新疆的路線。坐落在日喀則的西藏黃教六大名寺之一的扎什倫布寺,是不能不去的地方。據說,每年藏曆五月十四到十六,是扎什倫布寺的展佛節,吸引著無數信徒和遠道來的遊人。我這次去赴扎什倫布寺,主要是去看一看強巴佛殿里供奉的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鎏金銅像——強巴佛像。1999年9月的一個清晨,我駕駛「切諾基」再次離開拉薩,向西南方向行進,跨過曲水大橋轉向西,經浪卡子縣一直朝日喀則疾駛。這是一條西藏通往尼泊爾的跨國公路,海拔高度在三千到四千米之間,雖是柏油路面,可由於長時間失修,塌方和水毀路段較為嚴重。路面上坑坑窪窪,一不留神,車子就會被高高地彈起,再重重地落下。但比起我已走過的山南路、川藏路和藏北地區的路況還是要好得多。當我駛過白朗縣一段路程之後,大約距日喀則還有二十公里的時候,忽見右前方的陡坡上,有一個小孩正在翻滾著摔下山來,眼看著他的慣性落點和時間差,有可能與車輛相遇,我猛踩剎車,做著緊急避讓的準備。車,穩穩地停在了離小孩一米遠的地方。我跳下車,只見年紀約有十二三歲的藏族小男孩倒在路基的排水溝里一動不動,小男孩的臉上、身上都流著血,他的腿已變形彎曲到了身後,情形十分嚇人。周圍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群羊在慢慢地從山上聚攏下來圍著小男孩叫個不停,好像通人性似的,顯然這是個在山上牧羊的孩童。我來不及多加思索,迅速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已處在昏迷狀態中的牧羊娃,將他平放在車的後座上,開車直驅日喀則市。好在距市內已不遠,三十分鐘后,我在市區一位好心人的帶領下,來到日喀則市人民醫院,抱著不省人事的牧羊娃跑進急救室。我喊著:「醫生,快!快搶救!」醫生指著我說:「傷員家長!你快去交押金五百元。」我剛想張口解釋。「快去!沒有押金我們不能施救,這是規章制度。」醫生對我吼著。我也喊道:「那你們趕快搶救孩子,我這就去交押金。」當我拿著五百元的押金條子跑回急救室時,醫生、護士們已開始了對牧童的急救,約二十分鐘后,一位護士走出急救室向我問道:「你怎麼把孩子撞成這樣?他可是我們村的,我已叫人喊他爸去了,交警也很快就來了。」她用異樣的眼光注視著我。我一聽就發毛了,忙說:「我……不是……是他……」我急得語無倫次。護士馬上不耐煩地說:「你現在不用再說了,等會兒向交警說去吧。」她一轉身又進了急救室。我愣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這真是救人救出了一身麻煩。我低頭看著手上五百元的押金收據,心想,走吧!可我不明不白地這樣走了,那算什麼呢?況且這也不是我為人的性格。如果要走,我當時就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全當我沒看見這個牧羊娃從崖上墜下,不就得了。可眼下……我有些後悔當初……但當時的情景,我做不出視而不見的舉動,除非我真的沒看見。現在惟一的希望,就是盼著牧羊娃能儘早蘇醒過來,只有他才能還我一個清白。對了,還有那群羊也是目擊證「人」!(笑話)我在急救室門外無精打采地來回踱著步。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位護士又跑了出來,一把拉著我的手說:「孩子醒來了,錯怪了你,真對不起了!」我來到牧羊娃的病床前,護士用藏語介紹說是我救了他,孩子頭部包紮得只露有半隻眼睛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感激。這孩子夠有種的,摔成這樣連一滴眼淚都沒掉。急救室門外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一群身穿藏族服裝的人急切地推門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穿警服的警察。他們圍住病床上的牧羊娃,嘰里呱啦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藏語。而兩位警察看我一眼之後,就斷定我是駕車的人(真不愧是警察),是我身上留著牧羊娃的斑斑血跡給了他們判斷的理由。隨後,我被他們帶到了急救室門外詢問情況……還沒等我向警察「彙報」完,那位護士帶著牧羊娃的父親來到我跟前,孩子的父親已從護士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一把抱著我,用生硬的漢語說:「謝謝你!朋友,你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我的名字叫扎西次仁,你叫什麼名字?」當扎西次仁從護士口中得知,搶救孩子的押金是由我墊付時,他更是激動萬分,慌忙伸手向懷裡掏錢,可拿出來的只有四百元錢。我告訴他說:「這就行了,剩下的一百元錢算是我給孩子買營養品的。」扎西次仁關照另幾位家屬看著我不要離開,他說回家一趟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