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婉潞手裡拿著名單,冷笑看著陸管事,他是陸總管的兒子,也已五十多了,就等著陸總管一回家榮養就好接了自己爹的位置,現在恭敬站在那裡,但一雙眼裡偶爾也有冷光閃過過,沒了下人幫忙,看這位掌家奶奶用什麼去調動?
婉潞把名單放下:"陸管事,原來我說的話全是耳邊風啊?理哥兒娶妻,這是趙家大事,這些人竟然個個都不肯去,不是說病了就是家裡走不開,原來我趙家竟養了這麼多的閑人。"
陸管事依舊恭敬:"奶奶容稟,這些小的已經一一核實過,確是家裡有事。"婉潞冷笑出聲:"一批不去,兩批不去,這都第三批了,偌大一個趙府,挑不出十來房去幫忙的下人,是你糊塗了還是我糊塗了?"
陸管事撲通一聲跪下去:"並不是奶奶糊塗,也不是小的糊塗,只是這趙府下人,總有那麼些事情。"婉潞挑高眉:"哦,你的意思,我該體諒他們,不讓他們去幫忙,依舊讓他們在趙府待著。"
婉潞話里有些冰冷,陸管事抬頭看一眼婉潞,這個唇邊常含笑容的少婦此時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從頭涼到心窩,陸管事還要再辯解,婉潞已經扔下一張紙來:"既然他們不肯去,就按這張上面的名單去吧。"
陸管事把那張紙撿起,心放了下來,她還不是沒辦法,只有另派人,一看這張名單上的人,陸管事嘴巴長大,上面頭一個就是陸總管的名字,第二個是自己的,第三個是自己親家的,總共十來房人,全都是和自家有親的。
陸總管又細細看了一遍,確實無疑,那冷汗頓時下來,抬頭看著婉潞:"奶奶,雖說主人有命,做下人的不敢不從,但小的們若全去了,這府里的事交給誰去?"
婉潞轉著手上的戒指,戒指上鑲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不停反射出各種光,婉潞專心致志地看著那些光,聽到陸管事的問話頭都沒抬:"陸管事,這由不得你操心。"
話語平靜,陸管事卻像被雷劈到一樣,驚叫一聲奶奶,婉潞把手停下,雙手放在裙上,抬頭那眼還是依舊那麼平靜:"怎麼,我要讓誰去哪裡,他們的事要誰來接替,這些事都要先問過你嗎?我倒想問問,這府里誰是下人,誰是主人?"
陸管事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他用袖子擦一擦才又道:"奶奶的調配那是奶奶自己的事情,不過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那麼多,總要提前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才好……"
婉潞已經不想和他羅嗦,叫了聲人來,帘子掀起處走進四個中年管事,婉潞沒有去看陸管事,而是指著那四個中年管事:"陸總管一家到那邊去了后,他的事就由你們四個接手,我昨兒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各人原來管的事各管一攤就成。"
四個管事齊聲應是,婉潞這才瞧向陸管事:"陸管事,現在你可以安心往那邊去了吧?"陸管事說不出話來,他恨恨地瞧著這四個管事,這裡面有兩個可是經常奉承自己,家裡還有他們的孝敬,怎麼不聲不響就投靠了婉潞?
看著那四個管事的臉上對自己露出的嘲諷笑容,陸管事對婉潞道:"奶奶,這些小人背地一套,當面一套,奶奶你是做主人的,可不能受這些人的蒙蔽。"
婉潞站起身走到陸管事的跟前:"陸管事,蒙蔽?是你陸家蒙蔽我多一些呢,還是他們蒙蔽的我多一些?"陸管事被這話說的面上開始現出白色,陸家世代在趙府做管事,這百來年,積累的財富也不在個小數目。
婉潞已經伸手從袖子里拿出一樣東西來,在陸管事跟前晃一晃,那是一根金釵,釵上鑲了指頂大的寶石,鳳眼用的是龍眼般大的珍珠。
這首飾是從哪裡來的?陸總管皺眉在想,婉潞已經笑了:"陸管事,你一年的工錢是五十兩,就算加上吃喝衣衫,這一年也不過就是八十兩,這根釵,單上面的寶石和珠子就值三百兩,而這,不過是你媳婦拿來賞你家丫鬟的東西。"
說著婉潞把這釵丟到陸管事懷裡,釵掉在陸管事衣襟上,上面的珍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婉潞站直身子,聲音冰冷:"陸管事,我倒想請教請教你,這樣的東西也是你四年的收入,你媳婦就拿來賞給丫鬟,理由不過就是這式樣不時興了,別說是你媳婦,就算是這族裡差一點的主母們,只怕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陸管事,我倒想問個究竟。"
陸管事此時已經汗濕重衫,屋裡的人都屏聲靜氣等著婉潞下面的話,婉潞說完就看著陸管事:"方才陸管事連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可見你家裡這樣的東西定是塞滿了箱子。"
陸家做了百來年的管事,背地裡置的產業不少,不過是貪了趙府的庇護才沒有求告出去,聽了婉潞這話,陸管事已經跪坐在地上,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婉潞重新坐了回去,看著不說話的陸管事:"這幾輩子的臉面,我也不趕盡殺絕,你回家去好好收拾東西過去那邊宅子伺候。"陸管事沒想到婉潞竟這樣說,重新跪了起來磕了個頭:"小的領命。"
說著陸管事僵直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婉潞一笑,又叮囑那幾個管事一些事情也就打發他們出去。來回事的人依舊絡繹不絕,秦氏要照管婚事,支銀子的事就要來和婉潞商量。
秦氏還帶了幾匹料子,說這些都是婚事上能用上的,從綢緞莊里尋的上好的,妯娌兩人在那商量,又讓人把珍姐兒請了過來,讓她也來挑些料子好給她做嫁妝。
珍姐兒一聽到自己的嫁妝,那臉又紅了起來,說只要婉潞和秦氏做主就好,正說的熱熱鬧鬧,丫鬟進來報說陸爺爺來了。
陸總管做了這三四十年的總管,一般點的人都以爺爺稱之,珍姐兒正要迴避,秦氏已經攔住她:"別走,正好看戲,你也能學著些管家。"這話讓珍姐兒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總管已經走了進來,他鬚髮皆白,進來正要行禮婉潞已經攔住他:"陸總管請坐,正要讓人去請您呢,說的就是人讓您過去那邊新宅子幫忙的事。"
陸總管站的筆直,對婉潞行禮道:"六奶奶,老朽已經年過七旬,還請奶奶發個慈悲,容老朽全家離府。"
婉潞手裡正抖著一匹連綿不斷滿地金的緞子,對秦氏道:"這色正好拿來做包袱皮,另外那個紗用來給理侄兒糊窗子是最好不過,粉色襯著那邊的梧桐,又鮮亮又喜慶。"陸總管說完話就等著婉潞發排,誰知婉潞依舊在那裡和秦氏商量要給里哥兒布置新房的事,只當自己沒說過話,陸總管又開口道:"六奶奶,小的……"
婉潞這才把手裡的料子放下,眼轉向陸總管,秦氏也款款坐下,手並沒有離開那些料子,那眼和婉潞一樣沒有離開陸總管身上,唇邊含有一絲絲笑容。兩位少奶奶都是三十左右,如花似玉的容貌,此時不言不語卻讓陸總管心裡有些發毛,他遲疑一下又道:"六奶奶,小的在趙府受恩深重,全家老小都仰仗趙府,奶奶現在……"不等陸總管說完,婉潞已經冷笑開口:"好個受恩深重,陸總管,你可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