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丫鬟已經抱過來一個小匣子:"太太,姑太太,這是老太君生前留下的地契,說這些東西等她閉了眼就交給太太。"四太太急哄哄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大嫂大姑太太,你們來清點婆婆留下的東西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說著話,四太太已經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那些打開的箱子和櫥櫃裡面的東西,眼睛不由睜大,楚夫人已經淡淡開口:"這些東西總要清點好了再分給大家,難道四嬸嬸以為我這個做大嫂的會獨吞?"月太君有女兒,歷來的習俗,她的私房補貼女兒之外,就是各房媳婦們分一分,也有一些人家長房媳婦用各種借口把這些私房獨吞了的。
楚夫人既請來趙致柔一起清點,自然沒有獨吞之意。四太太的臉不由紅成蝦子,哂笑著道:"大姑太太傷心太過,我怕她見了這些東西睹物思人又哭一場,想趕過來安慰安慰,順便再幫大嫂的忙,別無其它意思。"
楚夫人已經打開裝地契的匣子,裡面裝了一沓地契,拿出來仔細清點,共有兩千五百畝田地,兩所莊房和三間鋪面。旁邊還有個小帳,楚夫人翻開才知道這裡面的地契是從第一代侯夫人手裡就傳下來的,明白載著第一代侯爺撥了五百畝田給第一代侯夫人做私房,月太君的婆婆嫁進來時又陪嫁了一千畝田,一所莊房和一間鋪面,去世時候這些東西就傳到月太君手裡。
月太君當日陪嫁的共有一千五百畝田,三所莊房和四間鋪面,趙致柔出嫁時,月太君給了她五百畝田,兩所莊房和兩間鋪面,剩下的田地莊房鋪面就在這裡。
小賬後面還有月太君寫的數行字,不外就是說這些是歷代侯夫人積攢下來的,自然也要傳到下一代侯夫人手裡。楚夫人把小賬遞給趙致柔,趙致柔快速看完,笑著道:"這些東西娘既有命,大嫂就收了去,難道我還和你爭這個?"
四太太看見那厚厚一沓地契,已經看了半天,聽到趙致柔這話又泄了氣,傳到侯夫人手上,自己自然摸不著了。楚夫人把這小匣子收好,叫進自己的丫鬟把匣子抱回去,又吩咐人請葉氏過來,這才對趙致柔道:"這些東西按習俗該讓大姑太太先挑,大姑太太挑剩下的才輪到我們做兒媳的。"
楚夫人面子做到,趙致柔也不會多要,只拿了兩樣古董和月太君常戴的幾樣首飾,有些黯然地道:"我出嫁時候,娘給我預備的嫁妝本就豐厚,你那兩個外甥女出嫁,娘給她們添的妝也足夠小戶人家備嫁妝了,這些東西,不過是留個念想。"
說著趙致柔就有些哽咽,楚夫人安撫地拍拍她的背,葉氏已經走了進來,見櫥櫃箱子全都打開,曉得是清點月太君的私蓄,忙道:"說起來,我們老爺也不是婆婆的親生子,這些東西大嫂和四嬸嬸分了就好,難道我還會說長道短?"
楚夫人坐在那裡穩穩不動:"二嬸嬸你這話我就要駁一駁了,雖說二叔叔是庶出,從小也是在婆婆跟前長大,你做了婆婆三十年的兒媳,婆婆的東西難道你不應得?這話說出去,倒要叫人說我輕狂。"
葉氏忙笑著解釋一通,楚夫人也不去管四太太是什麼神情,把衣料首飾古董就要分成三份。葉氏忙道:"大嫂,雖說婆婆跟前只有我們三個兒媳婦,但三叔叔那裡也有你二侄子,他娶妻生子十多年了,我們沒有個三嬸嬸,就讓二奶奶也拿一份。"
楚夫人還沒說話,四太太已經冷笑:"二嫂果然心疼你一手帶大的二爺,只是二嫂你難道不曉得,三老爺可是一口一個不認嫡母,婆婆的東西,他兒子可有臉拿。"
趙致柔開口輕叱:"四弟妹你這話就太不對了,三哥當年和母親之間,各有過錯,現在母親已去,三哥那句不認嫡母的話,在世人眼裡都不值得一駁,況且母親也受了三哥給她掙的誥命,母親去世,陛下親自下詔奪情,凡此種種,無不表明三哥和母親之間的母子名分並無改變,我既沒有三嫂,這些東西分一些給二侄子也是常理,難道還要讓旁人說我們趙家做事太絕?"
趙致柔一番斥責讓四太太說不出話,楚夫人忙道:"這都怪我忙糊塗了,沒想到這個,二嬸嬸說的對,這就讓人去請二爺二奶奶過來,他們祖母留下的東西,本就該傳到他們手上。"
請趙二爺和蘇靜初就要出府去請,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聽到丫鬟報他們夫妻來了。一走進屋子,未及行禮趙二爺就看見滿屋子擺著的這些東西,眉頭不由皺起來,看著妻子。
蘇靜初也曉得這個緣故,孫輩裡面只叫自己夫妻,就是要分些給自家,見丈夫看自己,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上前行禮。
葉氏是二爺養母,瞧這個侄子比自己兒子也差不了多少,拉起蘇靜初就說了這個打算。趙二爺眉頭這下皺的更緊,妻子不開口,他做男人的就要說話,在心裡斟酌良久才道:"兩位伯母和姑母的好意,我們夫妻心領了,但……"趙二爺停頓一下,那聲父親終究叫不出口。
趙致柔已經開口:"但什麼但,你難道不聽聞,長者賜不敢辭嗎?我們都是你的長者,給你就拿著,再說別的我就惱了。"
當年事中,趙致柔最心疼就是這個侄子,出嫁之後歸寧,對這個侄子也另眼看待,即便日後外放,也常寫信回來再三再四問這個侄子情形。趙二爺漸漸長大認字,姑侄之間常有書信往來,連二爺娶蘇靜初,都是葉氏和趙致柔兩人信中商量的。
二爺和這個姑母平日也親厚,聽了這話臉紅了起來,嘴裡還要說話,趙致柔已經拿起一些金銀往他們夫妻倆手裡塞:"難道你們不姓趙了,既姓趙,就給我拿著。"
二爺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蘇靜初搬出去住這一年,家計也算艱難,她的嫁妝不厚,趙家這邊送來的東西趙二爺又堅決不收,全家連主帶仆十來口人只靠著趙二爺一年三百多兩的俸祿。丫鬟裁的只剩兩個,一個在房裡做些活計,另一個做些粗使。
帶去的三房家人也只剩下了一房,婆子做飯洗衣,她男人在外買些東西,剩下一個小廝跟著趙二爺上值下值。對女紅從不在意的蘇靜初也放下紙筆,帶孩子,做針線。
趙二爺天性淡泊,常和她笑說,當年的琴棋書畫今日已經變成了油鹽醋茶,除了俸祿沒有別的生財之道,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蘇靜初也只是夫唱婦隨,並無一絲怨氣。
趙致柔也曉得這點,給二爺的多是金銀,人人都同意了,四太太一個人的反對就極無力。楚夫人見蘇靜初身上穿的,還是前年裁的孝服,叫進丫鬟來小聲吩咐了一句,就繼續和她們分著那些東西。
分的結果四太太還算滿意,有幾樣早看中的古董也收入囊中,再加上那些首飾衣料,四太太盤算了一番,分的這些東西也有五六千銀子,可惜了那兩千五百畝的田地,傳給下任侯夫人的,要是自己的兒子能繼承侯府,那些東西不就是自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