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趙三老爺他們還沒到達邊關,邊關又有消息傳來,這次的消息更讓人害怕,周將軍殉國,邊關另一守將段將軍消失不見,據傳已經投敵。
而周將軍,就是周氏的父親,皇帝在下旨撫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詔斥責段將軍。段將軍的父親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親人就只有威遠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眾人在去周府,趙府慰問的同時,眼光都盯住了威遠侯府,看看威遠侯府這次會怎麼處置段氏?婉潞除了打點去周府的喪儀,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裡時候已經聽見哭聲,婉潞不由心中酸澀,周將軍常駐邊關,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幾個兒女在,沒有多少父親的關愛,周氏平日話語里還是對周將軍有怨言的,但當消息傳來時候,那種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兒對爹的思念。
房裡葉氏已經帶著水氏在那裡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裡的帕子已經全濕了,雖然還在哭,但聲音已經嘶啞。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婉潞坐到她旁邊,和水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眼裡都寫著無奈。葉氏用手按一按額頭,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嬸嬸先下去歇著吧,侄媳和四嫂在這陪著五嫂就是。"一直獃滯的周氏這才把眼睛轉了過來,想直起身,葉氏忙上前按住她:"這個時候,你就別多禮了。"
周氏的眼淚隨著淚流了下來:"這是媳婦家事,倒累的婆婆……"後面幾個字怎麼都說不出來,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嬸出去就是。"葉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著葉氏出門,葉氏嘆氣:"六奶奶,也只有多勸著點五奶奶,她性子和你們不一樣,什麼話都裝在心裡的。"婉潞急忙應是,見葉氏走出院門,這才回身進屋。
屋裡周氏的眼淚已經不再流,手裡卻緊緊捏住一個荷包,這荷包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鮮亮的顏色已經黯淡,針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兒剛學針線時候一樣。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輕輕摩挲:"這是我初學針線的時候給爹繡的,一共兩個,娘的是紅色,爹的是藍色,娘要了,爹卻嫌刺繡的不好不肯帶,我一生氣就從他手裡拽出來,撂在箱子里一直跟我嫁過來,昨兒翻箱子的時候翻到,我還在奇怪,誰知今兒就聽說了爹的死。"
說著周氏捂嘴大哭起來,那荷包也被眼淚打濕,水氏撐不住也流了眼淚,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丫鬟走了進來,見裡面的情形十分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過來,說宮裡來人,傳召五奶奶進宮。"
此時傳召,就是要撫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沒聽見一樣,此時也不是進宮的好時候,婉潞對水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起身道:"宮中來使在何處?"
丫鬟急忙在前帶路,婉潞先讓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說周氏哀痛過度不宜進宮,這才來到廳前。來傳召的是個年輕小宦官正坐在那裡喝茶,看見婉潞進來忙起身行禮:"世子夫人,貴府五奶奶為何不見?"這一路婉潞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笑著道:"不必多禮,按說皇後傳召,這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們五嫂子本就有些體弱,又逢這樣的喪事,難免身子不快,這還躺在那呢。"
婉潞說話的時候,小宦官已經恭敬垂手而聽,等婉潞說完臉上不由露出為難神色:"五奶奶身子不快不能應召也是常事,只是這讓奴婢怎麼?"婉潞那裡不明白?
彩雲走了進來,手裡還端了盤金銀,婉潞接過彩雲手裡的盤子送到小宦官跟前:"哪能讓您白跑一趟,還要請您在娘娘跟前替我們五嫂多說幾句好話。"這小宦官雖在皇後宮里,不過是跑腿這些,看見盤子上的金銀耀眼,少說也有百來兩,心裡已經樂開花臉上還是恭敬地道:"奴婢怎敢收如此重賞?"
嘴裡雖這樣說,但那手已經往盤子邊緣摸去,婉潞笑容不變:"您在娘娘身邊近身服侍定十分辛苦,這些不過是表表您的辛苦罷了。"這話讓小宦官眉開眼笑,順勢接過盤子笑著道:"那奴婢就謝夫人的重賞,難怪乾爹說夫人您為人十分周全妥帖,奴婢今兒是見到了。"
乾爹?婉潞眉一揚:"原來是蘇總管的乾兒子,我兒子在宮裡伴讀,還多虧蘇總管看顧。"小宦官收了金銀,那話也就更親熱些:"小公子年紀雖小,卻知禮守規,全是夫人教導的好。"又說了幾句,小宦官也就喜滋滋告辭。
婉潞剛想再回去周氏那裡,回身就看見楚夫人走進來,婉潞忙上前扶住楚夫人:"婆婆有什麼話,遣人吩咐媳婦就好,何必親自出來?"楚夫人握住兒媳的手:"你現在這樣,我就十足放心了。"難得聽到楚夫人的誇獎,婉潞低頭一笑:"全是婆婆您的調|教。"
楚夫人反手拍她的手一下:"也是你為人聰明,能曉得輕重緩急,要知道當這麼大個家,不曉得輕重緩急,一味只顧眼前,那是不成的。"說著楚夫人頓一頓,緩緩吐出一句:"其實你大嫂也不是笨人,錯就錯在沒分清輕重緩急。"
婆媳兩人已經走到周氏院門外,一樹桃花開的正好,婉潞在桃樹下站定,看著楚夫人問出從沒有問出的話:"那婆婆當日怎麼定要大伯繼承侯府?"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全家,楚夫人也停下腳步,看著那開的像紅霞一樣的桃花,半天沒有說話。
婉潞也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聽到楚夫人開口:"我又何嘗不知道你大伯的脾性,只是他雖荒唐些,也不是什麼壞人,再說還有小六,他又是個嫡長,誰知還是有事我沒料到。"楚夫人話里有嘆息,有後悔,或者還有別的。
婉潞又一次開口:"婆婆您放心,媳婦一定會視幾個侄子女如親生子女,定不讓人對定安侯府有一絲一毫的側目。"楚夫人拍一下婉潞的胳膊,臉上露出笑容:"好孩子,以前我確是看錯了你。"
葉氏已經走了過來,看見她們婆媳站在那裡,葉氏笑著道:"怎麼大嫂不進去瞧瞧您侄媳婦,在這和六奶奶說體己話?"桃花之下,楚夫人笑的十分溫柔:"二嬸嬸,我過來瞧你兒媳婦,也不見你出來迎接,我不就惱了。"
葉氏的眉一挑,有些不相信楚夫人會這樣開玩笑,她們早不是少年時初嫁進趙府的年輕媳婦,都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甚至楚夫人已經做了外曾祖母,那些玩笑的少年時期已經離她們很遠。
婉潞恭敬地侍立在一邊,微微往上翹的唇角泄露出她心情很好。葉氏已經伸手攙住楚夫人:"大嫂您瞧我不光出來迎接,還親自扶您進去,老妯娌們相聚的日子不多,該多玩笑才是。"楚夫人也笑了:"說的是,現在我們都不用管家,該多多玩笑,這才叫老景。"
陽光透過桃花照了下來,灑的地上有點點金光,一直籠罩在趙府上空的那股壓抑氣息被這種陽光一掃而空,春天是真的到來了。
第二日宮中頒下給周府的賞賜,黃金千兩,田莊一座,各色錦緞兩千匹。周母已聽說了自己女兒難過地躺在床上的事,命人把各色錦緞都拿了些到趙府好讓女兒減些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