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主持身後的僧人聽到這麼直白的話,都變了神色,主持又念一身佛:"三姑娘性情如同薑桂,老和尚也只能退避一舍。"王太君已昂頭走進家廟,跟著王太君來瞧熱鬧的人也涌了上去,想瞧瞧裡面會出什麼事?
主持攔不住,或者是不想攔,念聲佛就讓他們進去。家廟之中,段氏的棺木停在一個偏殿中,孤零零的棺木跟前只有幾支香和一些零碎供果。
沒有僧人誦經,沒有人哭靈,唯一守在旁邊的是一個著孝服的年輕媳婦,看見王太君進來,她臉上現出驚訝之色,王太君並沒理她,只是對襄國公夫人道:"你去她靈前祭奠。"襄國公夫人本就帶著祭品,已經把祭品在棺木前擺了起來,聽到王太君的話就要上前點香,只是環視一圈,沒看到火種。
那年輕媳婦本是段氏的陪嫁丫頭,段氏死去,沒人願意來守靈,她自告奮勇來的,見襄國公夫人在找火種,忙從衣底拿出火石:"小的也認不得這位奶奶是哪裡的,只是能來姑娘跟前祭一祭,也算她沒白活世上一遭。"
說著這媳婦就忍不住悲坳用手捂住嘴哭了起來,王太君看她一眼:"好孩子,好在你還有絲忠心。"媳婦撐不住跪下來給王太君磕了個頭:"夫人,我們姑娘死的冤,也不知夫人能不能為我們姑娘伸一伸冤?"王太君沒有伸手去扶她,這事的背後黑手是誰,人人心裡都有個答案,但誰肯為一個敗將的妹妹求情呢?
王太君只是嘆了一聲:"你起來吧,只求侄媳來世……"來世?王太君唇邊露出嘲諷的笑,誰又知道來世如何呢?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到她靈前上一柱香,讓她走的不那麼孤單。
媳婦聽到這話哭的更加悲傷,殿外是黑壓壓的人群,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襄國公夫人已經祭拜完站起身,那些祭品就留在這裡,好讓她靈前也能更換一二。
人群發出騷動,一個男子分開人群走了進來,看見殿內走出的王太君,那眼神變的一點也不好看:"三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生死有命,你這樣做豈不……"不等他說完,王太君已經呸了一聲,那口吐沫並沒吐到男子臉上,但男子還是不自覺地掩住了臉。
王太君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哥哥,話里變的冰冷:"你家做的事情真當沒人知道了嗎?不過當年你連親妹妹都可以不認,今日逼死一個對你沒有助力的兒媳婦又有什麼稀奇?"
威遠侯被說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開始變的十分難看,王太君已經不去看他,話里依舊冰冷:"王家會受報應的,而我,會活著看你遭受的報應。"
威遠侯想反駁妹妹,但沒有一個字說出口,王太君昂首走了出去,圍觀的人自覺分開一條路,威遠侯在她身後大喊:"妹妹,難道你還想被再次流放?"王太君回頭,那眼裡滿是嘲諷:"如果來祭奠侄媳就被流放的話,是不是你家更該被流放?"
威遠侯沒有了聲音,只是看著王太君走出家廟,走出自己的視線。這一幕很快就傳遍京城各家,有人嘖嘖讚歎,沒想到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不僅沒壓垮她,反而讓她身上的傲骨更現。
只是王太君有底氣去祭奠,別人不過和段氏泛泛之交,又不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也沒人跟隨王太君的腳步前去祭奠。
段氏就這樣被匆匆埋葬,聽說她的墳不過是在王家新買的一塊地上,草草葬了而已,更別提有人守墳。陽春三月已經來臨,春回大地,除了有人換上新裝,宮裡也發布了這樣一道詔書,新鰥的威遠侯次子著尚淮陽公主。
這和段氏去世京城眾人不聞不問不一樣,詔書下達這日,威遠侯府的門就險些被踏平,都是上門來恭賀未來駙馬爺的。威遠侯府連擺三日戲酒,慶賀自家尚主。
定安侯府派人送去了賀禮,卻沒有讓哪怕一個人上門道賀,這樣的喪事連著喜事,讓婉潞無法用笑臉去恭賀威遠侯府,殺妻奪夫,縱然段氏是威遠侯府逼死的,淮陽公主也脫不了干係,就不知道那個當日阻攔淮陽公主殺人的王睿,會用笑臉去面對自己未來的妻子嗎?
這些話婉潞沒有說出來,她還在忙著把長途跋涉回到京城的秦氏一家接回來,兩年沒見,秦氏略微憔悴了些,那雙眼光亮依舊,見婉潞帶著人迎出來,她的眉一揚:"還沒恭喜過六嬸嬸呢。"
秦氏這話說的突兀,許久沒見面不問候先來這麼一句,兩邊帶著的下人們的眼都齊齊掃向婉潞,想瞧她怎麼回答。
秦氏說話時候婉潞正在行禮,聽到這話等禮行完直起身才笑道:"我還沒先恭喜三嫂,三嫂怎麼就恭喜起做妯娌的來?昨兒去接三嫂的人回來說成哥兒已定了親,三嫂得了好媳婦,還讓我們羨慕不止呢。"婉潞這一番話讓秦氏笑開,伸手拉住婉潞的手:"瞧瞧,六嬸嬸的嘴皮子是越來越巧了,倒顯得我是笨嘴一張。"
婉潞也攜住秦氏的手:"誰不知道三嫂是出了名的嘴巧,這時候您說這個,讓人極不好意思。"兩人笑語之間,秦氏一笑,兩人攜手往裡面走。眾下人也跟著後面,相視而笑之間,都有了別樣情緒。
兩年前秦氏在侯府時,是管家奶奶,說出的話一呼百應,身邊的人也跟著她風光不已。那時的婉潞不過就是小兒媳婦,安靜地守著自己的本分。現在三年過去,秦氏丈夫上了邊關,娘家已失去皇家的依仗,而婉潞已成為世子夫人,未來的侯府主母。
三年之間,兩人已經悄然換了位置,這讓人心裡總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路邊細草如茵,柳枝依依,路上行走的下人們見到她們一行都恭敬避讓一邊,不時有管家娘子經過時先給婉潞行禮,再問候秦氏。
初一兩次還沒覺出什麼,等次數多了秦氏的眉不由微微皺起。婉潞覺出不對,笑著拉秦氏走快一些:"兩年見,婆婆十分惦記三嫂一家,昨兒管家們先回來報信,婆婆喜的連睡都睡不大好,等再聽說成哥兒已經定了親,婆婆就更歡喜了,三嫂還是且慢賞這春光,我們一起進去讓婆婆見見。"
秦氏的眼從路邊風光那裡移開,微微一笑:"六嬸嬸真是口齒伶俐,難怪六叔會得聖上青眼,以後在這家裡還要多仰仗六嬸嬸。"婉潞微微頓了頓那笑一點也沒變:"三嫂說什麼話,在這家裡我是個小兒媳婦,凡事都要先讓大嫂和您,這才是做妯娌的本分,我不如三嫂的多,日後在這家務一事上,還要三嫂多多指點,那能說什麼依仗不依仗。"
兩人此時已經來到楚夫人的上房,丫鬟們早打起帘子:"三奶奶六奶奶來了。"不等婉潞和秦氏拾階往上,楚夫人已經扶著珍姐兒的手出來,見了秦氏和她身後的孩子們,那淚不曉得為什麼就落了下來。
秦氏已經快走兩步在楚夫人腳邊跪下行禮:"媳婦別了婆婆兩年,不能在身邊日夜伺候,實在是該死。"楚夫人急忙把她攙了起來,秦氏已經滿臉都是淚,不管是真是假,看見這樣楚夫人還是欣慰,握住她的手道:"你去照顧小三,就是給做婆婆的我分憂,哪裡有罪呢。"